【清水】【刀學+素素阿屈】青青子衿(现代)
【清水】【刀學+素素阿屈】青青子衿(现代)
對這文的感情很複雜,自此以後我再寫不出長篇,可能也和這文用了我最後的關於學千秋的幻想的緣故吧。
(一)
夙极城的冬天很冷,即使围了围巾戴了手套还穿了厚厚的羽绒衣,学千秋仍然觉得有丝丝的寒气透进来。
呼出的白气飘散成一团团的白雾,鼻子冻的有些发红,正在考虑要不要买个口罩之类的东西的时候,衣角被轻轻拽了拽。
低头,是莲。
走在他身边,包裹的比他更严实仿佛一个雪球似的娃娃抬起圆圆的脑袋,眨着眼,用有些期待的眼神看着他,手正指向路边的一个小摊。
“怎么了,莲?”刚说完,便明白所指的是什么,学千秋露出微笑。
“原来是烤番薯。要吃吗?”
点头,莲也露出小小的笑容。
“好烫!”热乎乎的番薯接到手中,学千秋两手不停的交换,几乎要拿不住。好在天气非常寒冷,不一会儿便不再灼人,小心的将番薯掰成一大一小两块,将小的一块递给莲。莲很开心的接过,张开嘴巴迫不及待的咬下。
“好吃吗?”学千秋笑着也咬了一口,好甜!
莲点头。虽然不喜欢吃甜食,不过因为没有味觉,仅仅只是尝到热热的东西所以感觉还不错。
学千秋见他吃的开心,不由笑的温柔。
一大一小的两人一面呼着热气吃着甜甜的烤番薯,一面往家走。天空中渐渐飘起零星的雪花,点缀在两人的衣角、眉梢。
“下雪了啊。”
“如果下的够大的话,明天可以堆雪人了。”
“莲想要堆雪人吗?想要堆什么样子的?”
“学者吗?那旁边也堆个莲好了。”
“……学者旁边应该是学生?莲你……以后这种事不许再说了。>////<”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因为走了太远的路有些累,莲到家就想要睡了,学千秋先帮他洗澡换衣服,顺带给他热了一杯牛奶。
“喝杯牛奶再去刷牙。”
有些不满的皱眉头,但今天实在太累连撒娇耍赖的力气都没有,只好乖乖的喝掉不喜欢的牛奶然后刷牙洗脸钻进被窝。学千秋见他难得听话就在他的脸颊上轻轻亲了一下。
“晚安。”
很不满足的抓住他的手不让他离开,还嘟着嘴巴作出很委屈的样子。学千秋虽然知道他是装的但也不忍心,只好也褪掉外衣躺在他身旁像以前一样将他搂在怀里,让自己的下颌轻轻靠在他的头顶。莲立刻在他怀中找到熟悉的位置,舒服的蜷好。闭上眼,聆听规律的心跳声,嘴角露出淡淡的满足的微笑。
熟悉的温度熟悉的感觉,学千秋有些怀念的嗅着鼻端若有似无的莲香。即使轮回转世,即使已隔几千年,即使连记忆声音味觉都已失去,有些人还是丝毫未变。
犹记得十八岁的自己与学生酒徒离开孤儿院的时候,刚好碰到院长抱着一个白发的孩子走进院中。
仅仅是擦肩而过,但学千秋知道自己绝对没有认错,这个孩子就是莲。
一样的白发,一样的莲香,一样的没有感情的双眸。就像几千年前的那次相遇一样,对视的瞬间便已看透彼此的灵魂。
不顾院长与好友的诧异,学千秋坚持要收留这个孩子做自己的义子。院长在问莲意愿的时候,惊讶的看到从无表情动作的孩子明确的点头。而学千秋则在接过莲的时候忍不住留下眼泪。
莲温顺的靠在他的怀里,不说话,没有表情,伸出手握住了学千秋胸前早衰的灰色长发。
之后学千秋便带着莲辗转来到夙极城安居,同行的还有学生刀,酒徒则是浪荡天涯不知所踪,偶尔寄信过来慰问他的两位老友。
莲和前世一样不说话,还丧失了味觉,但他拥有正常孩童的心智,也会和旁人一样正常成长,和学千秋尤为亲近,情同父子。学千秋毫不在意蓮的異常,他知道這些都不是病癥,無法治療。他只是十分欣慰于蓮的正常。他像同齡孩子一般調皮可愛,機靈聰敏,沒有過重的心機,複雜的眼神,也沒有……前世的記憶。
他不記得他了,他從見面的時候就知道。蓮看他的眼神雖然有著依戀,卻不是曾經的複雜。
這樣就好,這樣就好。他在心裡無數次的感謝上天,蓮花本該純潔無暇。不需要複雜,不需要污濁,更不需要太多的悲哀。前世的恩怨情仇留給前世就好,新的生命要重新開始。
聽著懷裡的呼吸聲越趨平穩,學千秋小心翼翼的抽出蓮壓在腦後有點兒發麻的胳膊,給他蓋好被子。 關上屋門的時候還仔細察看了看他有沒有睡安穩,見他粉嫩的嘴唇在輕輕吐著氣,才滿意的把門掩上。
“來的時候見客廳沒人,還以為你們沒回來。”黑色的長髮,俊逸的臉龐,隨意坐在沙發上看雜誌的學生刀對終於走出素還真房間的學千秋說道。
“好友,何時來的?”學千秋對學生的出現並不訝異,自己和蓮所住的教師公寓表面上說是他在大學任職講師的福利,但那所大學的實際老闆就是眼前這個黑髮帥哥,就算說自己和蓮都是被他養著也無不妥。以擔心兩人為由,他幾乎每天都要來這裡看看,爲了方便早將鑰匙給他。自己手中也有學生刀家的鑰匙,不過基本沒用就是。
轉身要進廚房,想將下午出去之前做好的蓮子湯熱熱,卻見學生刀對他用眼神示意。
看茶几上,盛有蓮子湯的碗正冒著熱氣,就只差他入座。
“好友是客,這些事應該讓學者來做才是。”笑著接過學生刀遞過來的湯匙,學千秋坐到了他旁邊。
“失味,你總是這樣客氣。”
學千秋笑笑,低頭喝湯。
“唔……你沒加糖?”
“……兩勺。”
“太少了,沒有味道。”學千秋拿起桌上常備的糖罐,又加了三勺進去。
學生刀看的一陣反胃,他這個同學哪兒都好,就是對甜味的喜好讓他和酒徒誰也受不了。
還記得三人小時候同在孤兒院,每到院裡發甜食的時間,他和酒徒就將自己的份毫不猶豫的都塞給這位好友。剛開始以為是兩人對自己客氣,學千秋還有些不好意思,後來知道是因為兩人受不了那甜膩的味道,他就高興的全部接納了。
“那應該是女孩子才喜歡的東西吧?”小時候的學生刀皺眉這樣問他。
“可是,很好吃啊。”學千秋眨眨眼望著他。
“不會覺得膩嗎?”
“一點兒都不膩,味道很好。你要不要嘗嘗?”
不知道是被學千秋的言語蠱惑還是真的好奇,學生刀咬了一口學千秋手上拿著的,據說“味道很好”的蜂蜜蛋糕,然後毫不猶豫的都吐了出去。
“呸呸,這麼甜?你怎麼咽的下去?!”
“不會是味覺有問題吧?”一直沉默看著他們的酒徒說話了。
“……不是啊……很好吃的……”學千秋呆呆的看著兩人,顯得有點兒不知所措,“我沒騙你們,真的很好吃……”
“那……那就是學生的味覺有問題。”看著學千秋為難的樣子,自覺說錯話的酒徒急忙補充道。
“喂!不合味的!你說誰味覺有問題?”
“咳咳,沒說誰。總之,以後甜食我們還是都給你就好。不然也是浪費。”酒徒轉移話題對學千秋說,“你吃著好吃的話,我們就都送你好了。”
“真的嗎?”學千秋很開心的笑了,“如果你們真的不喜歡的話,就都給我吧,因為真的很好吃。”
看著幾十年如一日的愛吃糖的學千秋,學生刀的嘴角露出一絲微笑。嘛,人總是有不同喜好的,只是愛吃糖的話,還是可以接受的。
“最近天氣不好,你們出去要注意。”
“還好,圖書館里有空調很暖和,路途也不長。你呢,醫院的事處理的怎麼樣?”
學千秋問的是學生刀今年年初新投資的一所醫院,最近學生都是在為醫院的事忙碌,比之前辛苦許多。
“不過是些小事,大概處理一下就好。”
“怎麼會是小事,那可是你幾乎全部的資金……好友你不用擔心我們,學者很好,蓮也很好,不用每天都來看的。實在不放心的話,打個電話就行了。”最近一年,學生刀的確是天天都會來看他們,有時候公司的事忙的很晚,就算只是進來看看他們立刻就走,他也一定要來。
“只是打電話的話,不放心。”每次學生刀都這樣說,學千秋只能無奈的笑笑。
“你明天的課是幾點?”
“上午十點。”學千秋的課多是一天一節,一個半小時左右。
“下午就沒有課了吧?”
“嗯。”
“我中午去接你,帶上蓮,你們明天去我那裡住。”
“哎?”
“來的時候看路上積雪很多,蓮不是很喜歡堆雪人么,別墅那裡的院子大,大概能堆出很多。”
說到雪人,學千秋不由想起之前和蓮的“對話”,臉一下子有些紅。
“那、那個……”
“怎麼了?”
“不、不……沒什麼……”
“那就這麼說定了。下課后在辦公室見。”雖然不明白怎麼了,不過他臉紅的樣子還真是……有點兒可口。
看看時間不早,學生起身拿起放在一旁的黑色大衣穿上。
“你休息吧我走了。明早告訴蓮,中午的時候等我來接他,然後再去學校找你。”
“嗯。”臉色恢復正常的學千秋點點頭,“不過你明天有空嗎?醫院的事……”
“放心,有生不救那個老傢伙在,出不了差錯。”其實投資醫院的計劃就是身為醫科大學校長的生不救最先提出的,學生考慮很久才同意。有時躲懶,學生就把工作都丟給他。
聽到生不救的名字學千秋不禁笑了:“呵呵,‘醫魔’攤上你這個老闆,真不知是福是禍。”
“下屬自然是要給老闆幹活,再說除了心胸寬大的我,還有哪家大學容得下他這個醫學魔人。”
這倒是真,“醫魔”的名號可不是空穴來風。這個三天兩頭要搞“人體試驗”的狂人,唯一能擺平他還滿足他願望的,也就只有學生刀一人做得到了。
“你要多休息,天氣冷千萬別感冒。”
“知道了,不用擔心,我會好好照顧自己和蓮的。”微笑。
“那我走了,晚安。”
“晚安。”
……
關上門,臉上的笑容一點點消失。
呼……學千秋,你在做什麽呢……
凝視著桌上的空碗,呼吸空氣中殘留的學生刀的味道,學千秋下意識的把手扣在胸口。
轉世重生了你也依然如此優柔寡斷,真是毫無長進。
微微苦笑,罷了,或許還是時機未到吧。
只是所謂的“時機”,真的會有到來的那一天嗎……
(二)
三人從孤兒院離開的時候,學生刀接收到一封意外的繼承權公證書。上面說他一位遠房的叔父過世,因為膝下無兒無女,遺產無人繼承,最終找到學生刀算是和他有一定親戚關係的人,便將遺產全部留給他了。
這個遠房親戚叫成余,不過學生刀對他毫無印象。他和學千秋、酒徒二人相同,都是出生沒有多久就被孤兒院收養。對於學生刀來說這張公證書最重要的價值在於他在一個從未去過的城市中有了一幢漂亮的別墅和一所大學。
“一起去吧!”當時的學生很高興,“我們三個人一起去,還像以前一樣住在一起!”
酒徒搖搖頭,他默默的喝了一口酒。“我想去別的城市逛逛。”
學千秋悄悄握起了手指,“學者也……我也想去別的地方……”
“喂!”學生刀顯然沒有預料到兩人竟會如此回答,一時有些發楞。
“不行!”很少大聲說話的酒徒忽然強硬的說道,讓學生訝異的是,他竟是對學千秋說的。
學千秋臉色有些蒼白,他沒有直視酒徒,雙目微垂。
“你不能一個人,至少……至少讓學生跟你一起……”
“我……還帶著蓮……會給他添麻煩的……”
“那小子有什麽麻煩的!”學生覺得心口有一股氣,他真的沒想到在院裡好的彼此不分的仨人,此時竟都想要各奔西東。更過分的是,他總覺得酒徒和學千秋之間有什麽事瞞著他。他相信酒徒更相信學千秋,但心底那種不安又是什麽?!
學生刀極力挽留二人,最終,一直沉默的學千秋算是默許了他的決定,而酒徒依然決定浪跡天涯。
“會給你們寫信的。”走之前他笑著說,然後拍了拍學生的肩膀。“要好好照顧他們啊!”
學生點點頭,不知道爲什麽他覺得酒徒的笑總是有點兒悲傷,尤其是在看向學千秋的時候。
“你也是,保重。”
“有空的話,可以來夙極城找我們。”學千秋說,“蓮說,他很喜歡你的大鬍子。”
“如果是你希望的話,我會去的。”
“嗯。”學千秋點點頭,“學者和學生都很希望你能去。”
早上起來的時候學千秋覺得頭有點兒暈,大概是昨晚沒睡好。
雖然在學生刀走了之後就躺下休息,但卻一直在做夢。從三人相識,到三人分散。從前世,到今生。許許多多的事情在夢中重現,甚至還有那個詭異至極的成余……
學千秋阻止自己回憶下去。他從冰箱中取出蓮子,準備做點兒蓮子粥。
當把米放到鍋裡的時候,一個人從背後抱住了他的腰。
“蓮,醒了?”
放下攪拌的勺子,學千秋擦掉手上的水,回身拍了拍蓮的頭。
“唔,怎麼又不換好衣服就跑出來?會著涼的。”將爐火調小,他牽著蓮的手走回臥室。
“不會還想讓學者幫你穿衣服吧?”雖然沒有點頭,但看蓮的微笑就知道他是這麼想的。
“已經八歲啦,不可以這麼依賴別人了。”話雖如此說,學千秋還是拿起早晨為他準備好的衣服,給他一件件換上。
剛洗完米,學千秋手有些涼,碰到皮膚的時候蓮忍不住縮縮脖子。
“很涼嗎?”抽回手捂捂,只是掌心也不是很熱,一時也暖不過來。
蓮把他的手抓過來,幫他呵氣。
“呵呵,”學千秋笑了,“這麼麻煩的話,不如你自己穿。”
搖頭,蓮又伸展開雙臂。
學千秋無奈,只得繼續給他換。
拿起梳子準備幫他綁好那頭漂亮銀絲的時候,廚房傳來輕微的噗噗聲。
“啊……!”放下梳子匆匆跑到廚房,學千秋急忙拿起勺子攪拌粥鍋。
白白的粥漿和胖胖的米粒在鍋中劇烈的翻騰,有一些甚至溢出到灶台上。
匆忙翻攪之下,浮沫漸漸消失,鍋中又恢復小開的程度。
學千秋暗自慶倖,還好溢出的不多,不然今天的早飯就要重煮了。
把盤子里剝好的蓮子放進去,又加了一點兒冰糖和銀耳,趁鍋中平穩的時候把灶台清理乾淨。
再攪拌兩下,嘗嘗味道和米的柔軟程度差不多了,關火,把粥盛到碗中。
學千秋把碗放到餐桌上的時候就見洗漱完畢的蓮坐在餐桌旁正和自己的三千煩惱絲糾結著。
“別太用力,會把頭髮扯斷的。”學千秋拿過蓮手上的梳子慢慢梳理已經被他弄到打結的頭髮。
就是想把它扯斷。蓮的表情仿佛在這樣說。
“就算不怕被扯斷,你就不怕疼嗎?”知道蓮心裡在嘀咕什麽的學千秋補充道,“這樣慢一點,輕一點,就能梳好了。蓮的頭髮很柔軟,很容易打理的。”
拿過蓮手上淡紫色的髪帶,幫他綁好,是和往常一樣的簡單的馬尾。
“好了,吃飯吧。”
蓮不動,拽住學千秋,指指自己的臉。
“……”學千秋蹲下身抱抱蓮,然後在他白皙的額頭印上一吻。
“這樣滿意了吧。”
成功索要早安吻的蓮笑的很開心,他回抱住學千秋,用力在他臉頰上親了一下。
“唔,謝謝。”學千秋也笑了。
吃過早飯,學千秋開始收拾上課要用的東西,才想起昨天學生邀請他們去他家的事還沒有和蓮說。
……做了一晚上的夢,腦子都亂了。
不過就算不說蓮應該也不會反對。雖然他和學生基本見面就是“吵架”,但那只不過是這兩人相互友好的表達方式而已。
堆雪人啊……最後八成會變成打雪仗吧,有這兩個體力無限的人在,院子里除了要堆滿大大的雪人外,估計也還會亂成一團。
嗯,反正他的別墅里也有管家,只要不讓學者打掃就好。
看看收拾的差不多了,學千秋走去蓮的房間,正見蓮趴在窗臺看著外面的風景。
茫茫大雪早已將街道覆蓋,行人往來踩出深深淺淺的印子。兩旁樹上結滿晶瑩剔透的冰柱,像是隨時都可能承受不住自身的重力而掉落。
“好大的雪。”學千秋也不禁感歎,自小生長在偏暖地區的他也很少見到如此大雪。
聽到他的話蓮興奮的回頭望向他,亮如明星的眸子滿是期待。
“唔,昨天學生來過了,說如果你願意的話今天我們去他家住,理由嘛……”看著蓮單純可愛的樣子,學千秋忍不住用指尖點點他的鼻子,“他說有個小孩兒喜歡堆雪人,自家的院子比較大,所以……哎蓮你別著急……”
話都沒聽完,蓮已興奮的跑去穿羽絨衣,一副“我們現在就出發”的樣子。
“別忘了學者今天上午還有課,下課後才能去。你先在家等著,學生中午會來接你的。”
不忍看他略微失望的小臉,學千秋拍拍他的頭后用力把他抱了起來。
“如果蓮上午乖乖的看完學者昨天借來的書,下午學者就陪你一起打雪仗好不好?”因為蓮不能說話,學千秋擔心只有殘疾學校才肯收他就沒讓他去上學,而是自己用空餘的時間親自教他。昨天會去圖書館一方面是查些上課用的資料,還有就是給蓮借幾本書。
清澈的眸子瞬間亮了起來,蓮恢復了剛才開心的表情,大力的點頭。
“呵呵,你就那麼喜歡雪嗎?”
“還是喜歡和學者打雪仗?”
“可是學者不太擅長啊……會被蓮打的很慘的。”
“是想和學者一起打學生?那學者會被學生打很慘的。”
“你會保護學者?嗯嗯,這倒是。學者也相信蓮不會讓學生得逞的。那就這麼說定了。”
“啊,該走了。蓮你在家要好好看書,學生來的時候你也要聽他的話。學者會在學校等你們的。”
“和學生走的時候要多穿些衣服,今天很冷,學者放在床頭的衣服都要穿上。如果把頭髮弄散了不要自己梳,等學生來了他會幫你綁好的。”
“不要去廚房,不要碰插座,茶桌上有溫水和點心,乖乖看書等學生,聽到沒?”
“嗯,如果蓮很乖的話下午學者就和你一起打學生。”
“那學者走了,拜拜!”
(三)
又是這麼毫不拒絕的就來了這個地方。進入學生刀家的別墅的時候,學千秋稍稍腹誹了一下。
上次是暑假,學生邀請自己和蓮來看後院池中的荷花。
那池子中的原本是噴泉,因為蓮和自己都喜歡蓮花學生就找人把它改建成蓮池,種了滿池的許多品種的蓮,夏日盛放的時候美麗非常。
那個時候自己也沒有拒絕,和這次一樣只是略微有些猶豫就答應了。
說是因為蓮想來,捫心自問學千秋知道自己絕不是毫無期待,甚至他也明白學生的意思并不單純。他是很疼愛蓮,也和自己一般的將他視如己出,但會特別邀請他們來住的理由,學千秋心知肚明。
仔細想想自己其實從來都沒明確拒絕過學生任何事。從當初的告白,到現今的曖昧不明。都是因為自己從未明確的說“不”。
說不出口……
明明想好拒絕的話語但當面對他深邃的似乎能將自己看透的眼睛的時候,學千秋就什麽也說不出來了。
應該拒絕的,不可以接受的,一定要明確說出來的。
他曾無數次的告誡自己,卻從未能夠做到。若說唯一還算成功的一次,就只是沒有答應同他一起住在這所別墅中。
那是最後的底線,他知道如果真的還像在孤兒院時那樣每日朝夕相處,自己恐怕很快就會淪陷。
這是絕對不能發生的事,是自己一直努力避免的。
真是太狼狽了……學千秋不止一次的嘲笑自己,僅僅是拒絕一個人而已,為何這麼久了依然做不到。
為何做不到?為何覺得痛苦?為何每次都只是低頭默許?
為何每次在他離開后,心底竟還在期待他的再次出現?
懦弱又窘迫,虛偽又卑劣。
是的,卑劣。這樣的自己太卑鄙了。貪戀對方給予的溫暖,捨不得放手,又不能予以同樣的回報,只是在單方面的享受那份特殊而又真摯的溫柔。
“爲什麽……要對學者這麼好……”剛來到夙極城的時候,他這樣問過他。
“哪有什麽‘爲什麽’……”學生的語調平穩中帶著獨特的溫柔,“對自己喜歡的人好不是很自然的事嗎。”
學千秋默默別過頭去,什麽也沒有說。
能說什麽呢?
他不是強迫自己接受,只是一直守護在自己身旁。是卑鄙的自己,既不答應,也不否定。
學千秋啊學千秋,一再重複前世的錯誤,這樣的重新來過真的還有任何意義嗎?
“在想什麽?”出去拿了碗蓮子湯,回來就見沖完澡的學千秋坐在床頭呆呆的出神。
“不……沒什麼。”
知道他大概又在胡思亂想,學生刀並沒有追問。他拿過學千秋手中的毛巾,幫他擦那頭還濕漉漉的銀灰長髮。刻意忽略碰到他時那輕微的顫抖,學生裝作什麽也沒有發覺的說道。
“不趕快擦乾很容易感冒。你照顧蓮的時候很用心,對待自己的事怎麼總是不上心。”
“學者……蓮睡了嗎?”
“那小子折騰的太歡,爬上床就睜不開眼了。”想起下午打雪仗的事,學生刀嘴角露出一絲微笑,“你也真是,居然幫他打我,害我今天慘敗,會被那小子笑很久的。”
“呵呵。”說到下午的事學千秋也忍不住笑了。
果然學生和蓮都在的話,堆雪人很快就變成了打雪仗。
蓮雖然小,頭腦卻是鬼的很。雖說是之前就說好的,打雪仗的時候自己要幫他,但沒想到他並不是要自己真的去打學生,而是當作他的擋箭牌。一邊兒狠狠的往學生身上扔雪球,一邊兒又躲在自己身後對想要反擊的學生鬼笑。學生反擊怕打到學千秋,不反擊就只能被打,氣的揚言要抓住蓮把他做成雪人。
蓮玩的極為開心,扔雪球的空擋還不停對學生做鬼臉。只是為難了學千秋,被蓮拽著跑東跑西的躲學生,從小就不擅長運動的他最後都有些喘不過氣,只好喊停。
蓮卻不應,眼神分明在說“你要退出的話學生肯定會趁機狠狠報復我”。學千秋只好邊喘邊向他保證學生肯定不會趁機報復,他會幫他求學生的。可話未說完學生已捧了一大把雪直接潑在蓮身上。早就預料到蓮會讓學千秋跟自己求情的,所以學生不等他開口就動手。
蓮一下子跳開,邊笑邊躲,只是沒了學千秋的保護明顯不那麼有優勢。學千秋已經實在沒力氣再跟他們玩下去,他當時連說話都費勁兒,只好笑著站在一旁休息。
學生逮住機會自然不會放過這小鬼,大大的雪球又快又准,幾乎是每擊必中。蓮雖靈敏畢竟還是小孩子,漸漸就抵抗不住想讓學千秋幫他擋。就在跑到學千秋身邊的時候,蓮趁勢就撲到他懷裡,學千秋哪裡料到他會有如此突然的動作,一時無力抱住,兩人就坐倒在了地上。
遠處學生刀一愣,急忙跑來看兩人有沒有受傷,沒想到剛走近,四五個大雪球就打了過來,其中一個剛好打到他的脖子,灌了一胸口的雪。
原來蓮反應極快,意外摔倒后知道學生一定會過來看他們,趁他沒有防備迅速抓了幾把雪捏成“炮彈”丟了出去,然後就緊緊抱著學千秋不撒手,讓他無可奈何。
學生果然是被擺了一道,滿身雪渣的他看著坐倒在雪中還在笑的兩人無奈的舉手投降。
“你這個寶貝蓮真是個鬼精靈,料到我不會打你,就充分利用你這擋箭牌的優勢把我打的分外淒慘。”
“你不也一直在讓著他嗎,以你的能力,隔開學者和蓮應該是輕而易舉的吧。”
“呵。”方法多的很,最簡單的就是抱住你。“難得他來一次,這邊的也要盡盡地主之誼。”
有這樣盡地主之誼的嗎?學千秋內心好笑卻沒有說出,分明是寵蓮又不直說,學生也有不爽快的時候啊。
擦乾頭髮,學生摸摸蓮子湯的碗還是溫熱的,就遞給了學千秋。
“趁熱喝。”
看他接過碗卻沒有動。學生又補充一句:“我放了五勺糖,應該够甜了。”
不好意思的笑笑,學千秋拿起了湯匙。
蓮子湯的味道很好,臥室內的溫度也非常暖和,一想到學生都是爲了自己特意把溫度調高的,學千秋又有些悵然。自己又在這麼理所當然的接受著他的照顧了。
“和蓮搬過來一起住吧,”學生刀忽然說道,“你們單住在那邊我不放心。”
“……”早就預料到他會說這件事。學千秋略微沉默后輕聲說,“不用了。我們住在那裡很好。那裡離學校也近,學者上課很方便。”
“你知道我說的不是這個。”學生刀在心裡搖頭,“你知道今天你們摔倒的時候我有多擔心。”
明白他的意思,學千秋卻不知道該怎樣拒絕。
“沒事的,不用擔心……”怯與對視,只能低頭看著手中的空碗,“已經好很多了……”
“這樣的話只是自欺欺人,你應該照照鏡子,看看自己現在的臉色”
“那是因為今天有點兒累……”
“只是跑了一會兒就累成這個樣子,”學生刀打斷了他的話,“你真的認為你一個人可以照顧好自己和蓮嗎?”
“我……”拿著碗的指節有些發白,學千秋努力的勉強自己。他覺得有什麽緊緊地繃在他的胸口,壓的他張不開口。
“我、我不……”用盡全力的強迫自己說出來,聲音卻低到自己都聽不見。
“什麽?”沒有聽清後面的字,學生下意識的問道。
“我不……我不想和你在一起……”
嘶啞輕微的語音同時凍結了屋內的兩個人,他明顯的感覺到學生刀的身體瞬間一僵,他從沒有見過那樣的學生,驚愕而有些不知所措。
眼角有什麽在滑落。是慶倖自己終於說出口,還是在惋惜有些看不到的什麽被打破。學千秋自己也分不清楚。
沉默,還是沉默。
不知道過了多久,當他恍惚以為自己要被胸口那撕裂般的痛苦折磨到窒息的時候,學生刀輕聲說道。
“是我的錯,考慮的太少了。”和往常一樣有著獨特溫柔的聲音,此時摻雜了難以掩飾的痛楚,“這件事以後再說,今天太晚了,你先休息,我……我出去了。”
這是學生刀的臥室,每次他來,都是和學生刀睡在一起。
“對不起……”學千秋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不像在哭,“對不起……”
“你沒有錯,”學生刀靜靜的說,“不是你的錯,是我自作多情,做的過分了。”
“不是!是學者……”
“別再胡思亂想,現在的你不適合想這些……”本想出去的學生刀停下腳步,轉身走到床頭旁,打開旁邊櫃子的抽屜。
“把這個吃了,好好睡一覺,其他的明天再說。”
是口服的鎮靜劑,雖然學千秋只是偶爾會來,但學生刀的床頭一直放有這些東西。
學千秋沒有辦法說話,他只是不停的一直在流淚。
“別哭了……明天蓮要是看到你的眼睛腫了會擔心的。而且,”學生刀故意停頓了一下,“八成會懷疑是這邊的欺負你,我又要挨打了。”
“呵……”總算停止流淚,學千秋默默看著眼前這個英俊非凡的男子小心翼翼的為自己打開鎮靜劑的封口,然後把吸管插進去。
“爲什麽……對學者這麼好……”
“對自己喜歡的人好不是理所應當的嗎。”就像你對我其實也很好一樣,明明一直都想拒絕,卻是直到今天才說出口。
“你先睡吧,等你睡著了我再走。”
“你……不用走……在這裡……就好……”藥效發揮的很快,有些疲憊的學千秋抵不住鎮靜劑的效果,已然昏昏欲睡。
“嗯,我就在這裡。”輕輕握住他有些發凉的手,學生刀看著他說,“不要再想任何事,快點睡。”
“嗯……”已然合上眼簾的學千秋極輕的回握了一下學生刀,再無知覺。
學生刀默默坐在床頭,看著他殘留淚痕的蒼白臉龐,良久,在他同樣蒼白的唇上輕輕一吻。
“如果這是你的願望的話,我會實現它……”
(四)
從很久以前學生刀就喜歡學千秋。久到學生有時懷疑自己是不是就是因為喜歡這個人才會是孤兒,才會在孤兒院和他相遇。不只是學千秋,對酒徒,學生也有一種一見如故的感覺,似乎自己就是爲了和這兩人相遇才會出生,才會出現在同一個地方。
只是學千秋更為特別,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眼前這個溫柔善良過頭,喜歡笑,喜歡甜的發膩的東西的人,一舉一動,一顰一笑都牽動自己的內心。
就像前世的戀人今生又相遇,就像曾經有所遺憾現在要重新彌補,就像重獲遺失已久的珍貴寶物,再也不想放手一般,自己對他怎麼也無法割捨。
他一直沒有接受自己,儘管也沒有明確的拒絕,但學生刀知道他並不想和自己在一起。
不是不喜歡,只是不想在一起。雖然不理解爲什麽,但學生非常明白學千秋就是這個意思。
像害怕被幸福燙傷一樣,小心翼翼的保持著和自己的距離。說不出討厭的話,又不想走的太近,就謹小慎微的維持兩人的關係,從不越雷池一步。這麼多年以來兩人的關係一直是這樣不遠不近的曖昧不清。他不明確的拒絕,自己就不放棄。甚至曾經還很簡單的認為這樣的日子大概也可以長長久久。
知道他的想法,瞭解他的溫柔,於是自己也有些放肆的賴在他身邊不想離開。只是世事無常,當學生終於知道原因的時候,才大概明白學千秋是以什麼樣的心情面對自己。
該說他太善良了還是太傻了呢?學生刀有時也很無奈。對所有人都能寬容以待的學千秋,唯獨在面對自己的時候嚴苛的過分。
所以變的更加不想放手,也已不能放手。學生刀曾想過,只要他不明確的說出來,自己就厚臉皮的賴著不走,不僅爲了他,也爲了蓮,他知道這兩個人都需要自己的照顧。
只是沒想到這個傻瓜真的說出來了,那麼勉強的,悲傷的說出來。讓他不知道是自己受傷更大,還是那個哭的都快要脫水的人更痛苦。
通常不都是被甩的人需要安慰嗎?結果那個晚上到底是誰被誰安慰了?
不想在一起……
那麼溫柔的人強迫自己說出如此殘忍的話語,他只要想起就會覺得心痛。
學千秋,如果你是因為不喜歡我,學生隨時可以離開,但如果你的理由只是因為那件事,僅僅是爲了不讓自己替你分擔那份痛苦的話,那麼請原諒學生,一輩子都不會答應!至少,我會以朋友的身份陪著你!
一年前。
那時候學千秋不是講師,只是一名助教。
以學千秋的能力就算擔任教授也可以,只是因為太年輕,就算學生刀是真正的校長也不太好這樣安排。所以只能讓他做助教,等過幾年再慢慢升職。
學生原本不想讓他工作,有他那莫名其妙的出現的遠房叔父遺留給他的財產,保證他們三人的生活是綽綽有餘。但是學千秋不同意,他不想這樣太過依賴學生,況且蓮也七歲了,不再需要他全天的陪伴。學千秋甚至不想去學生刀的學校任職,而是到外面找工作。學生更不可能答應,兩廂協調之下學千秋勉強同意去醫大工作。
這和被學生刀養著有什麽區別呢……
雖然無奈,但學千秋也想不出別的更好的方法,只能先維持現狀,以後再做打算。
助教的工作比講師要多,基本上除了講課以外所有的零活都需要助教去做,批改作業,監考,值班,因為學千秋的學識極其淵博,講師有時還會特別請他去上一兩節課,這對身為助教學千秋雖然是一種獎勵和肯定,實際上也增加了他的工作量。
夙極城的冬天非常寒冷,在偏暖城市長大的學千秋並不適應太低的溫度。雖然已是第二次經歷這個城市的冬天,學千秋還是防備不周,得了重感冒。
上午上完課回到家的他只覺一陣頭暈目眩,硬撐著坐到沙發上后就覺得寒冷異常,有些止不住的發抖。
蓮本是很高興的過來迎接他,沒想到卻見他臉色蒼白的癱倒在沙發上,當時就有點兒不知所措。
他有些害怕的握住了學千秋的手,可卻被他手掌的溫度嚇了一跳。學千秋也覺得難受,被蓮碰觸的皮膚就像被冰冰到了一樣,非常冷。
他知道自己可能不止是感冒了,大概還有些發燒。
勉勵伸出手拍拍蓮的頭:“嚇,咳,嚇到你了吧……抱……咳咳……”
本想安慰眼前被他嚇到的蓮,可是一張嘴說話就忍不住的咳嗽。
最開始是輕微的低咳,學千秋還能勉力壓制。只是沒過多久咳嗽就變成氣喘,一呼一吸變的極為艱難,最後喉嚨里竟不受控制的咯出淺粉的血沫。
直到此時學千秋才意識到發生了什麽,心裡不禁苦笑連連,因為太久沒發作,他幾乎忘記了自己是個病人。
氣喘越來越嚴重,心臟也開始隱隱作痛。學千秋知道必須趕快服藥,再這樣拖下去恐怕會窒息。
藥在自己房間的抽屜里,他想讓蓮幫他拿過來。但只要一張嘴,就立刻噴出一口血沫,根本說不出一個字。
蓮早就嚇壞了,他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也從沒見過這樣的學千秋,原本蒼白的臉頰憋的通紅,雙唇緊緊咬在一起想要抑制氣喘,身體抽搐不止,左手撐住身體似乎想要掙扎坐起來,右手下意識的按住胸口。
蓮驚慌的握著他的手臂想將他撐起來,但只是個孩童的他如何撐得起一個成人,幾次用力后學千秋還是重重的摔躺在沙發上,蓮只有焦急的看著痛苦的學千秋無聲流淚。
心口最初的隱隱作痛已經變成火燒般的痛楚,連呼吸都覺得像著火了一樣。氣喘漸漸變緩,不是因為好轉而是他因為缺氧而逐漸失去意識。
不行……要堅持住……蓮……還有蓮……
努力用盡最後一絲力氣睜開雙眼,看到的是蓮淚流滿面的面龐,學千秋想要安慰他,卻終是沒能張開口就徹底失去知覺。
學生刀接到電話的時候正在教師公寓附近的超市買東西,前兩天去學千秋家裡的時候看到之前給同學的買的巧克力快吃光了,想要再買兩條帶過去。看到電話是學千秋撥來的學生刀還想感歎一下真是心有靈犀,自己正想要告訴他今晚準備去他家蹭飯。
按下接聽鍵把手機放到耳旁,等了半天對方卻沒有聲音。學生刀有些納悶,難道是同學誤播了?剛想把電話掛斷,聽筒里卻傳來了玻璃製品破裂的聲音。
學生刀的心不知為何忽然緊起來了。
“……是同學嗎?”
沒有人說話的聲音,卻又響起了和剛才類似的玻璃碎裂聲。
“同學的?你怎麼了?……學千秋?!”
依然沒有人說話,這次傳來的是一種奇怪的“嘎嘎”聲,但學生刀立刻辨認出這是自己很久以前送給蓮的玩具鴨子的聲音。
“蓮!是蓮是嗎?!”完全不能發聲的蓮爲什麽會打電話給自己……同學出事了!!除了這個以外學生刀想不出來任何其它解釋!
“蓮!是不是同學的出事了?你和他在一起嗎?”回應他焦急問話的只有玩具鴨子的叫聲。
該死的!蓮完全無法發聲,這要如何溝通!
等等!玩具鴨子是自己在蓮還小的時候送給他的,他早就把他扔到箱子里不玩了,現在既然能找出這個玩具說明他還在家裡!而他用的是同學的手機說明同學的也在家裡!
學生刀扔下手裡的巧克力就衝出了超市。
“蓮,你和學千秋都在家裡是不是?如果是的話就出聲!”
果然,聽筒里傳來了嘎嘎聲。
學生刀拼命的跑起來。
“蓮你別害怕,我這就過來!!”
雖然心裡預測到學千秋大概是出了很嚴重的狀況,但衝進房間的學生刀有一瞬間還是被驚住了。
屋內一地的玻璃碎屑,手機、玩具鴨子和學千秋用的書也散落在地上,淚流滿面的蓮緊緊握住學千秋的手臂,一直在哭。他根本沒注意到學生刀已經來了,只是緊緊盯著昏迷的學千秋,希望他能醒來。
“同學的!”學生刀撲過來一把就抱起了昏迷的學千秋,當他看到他嘴角的血跡的時候心臟幾乎都要停止跳動。
“同學的!醒醒!學千秋!!”他用力的搖晃,學千秋卻毫無反應。執起他的手臂探探脈搏,學生刀立刻抱起他走到略微寬敞的,沒有玻璃碎屑的地方將他平放到地上。
迅速扯開他的領口和腰帶,將他的頭以高抬下巴的方式放平,學生刀跨上學千秋的身體開始對他進行胸外按壓和人工呼吸。
一遍遍用力的按壓配合一次次的口對口的呼吸,學生刀都不知道自己爲什麽能如此平靜理智的做著這些事。他努力的忽略掉學千秋口腔內的血腥味,甚至不去看他的臉,不讓自己意識到這個人是學千秋,是他的好友和……對他來說最重要的人。
那大概是此生中最漫長的十分鐘,當學千秋終於恢復了淺淺的呼吸時,學生刀覺得自己也在那一瞬間恢復了正常人的感覺。
他讓他靠坐在自己懷裡,輕輕撫著他的胸口,一遍遍叫他的名字,
“學千秋……醒醒……學千秋……!”
懷裡的人眼睫睜動,微張的口唇內涌出大量的血沫,學生刀將耳朵湊到他的嘴巴旁邊努力分辨他的聲音。
“藥……抽屜……我的……房……”
“我去找!別說話了!”學生刀輕輕把他放在一旁,讓他靠在牆角保持坐姿。然後迅速跑到學千秋的房間去找藥。
此時的蓮已經不哭了,他慢慢走到學千秋身邊,輕輕把手放在他完全無力的手指上,慢慢握住。學千秋似有所覺的動了動,卻是連睜開眼睛的能力都沒有。
學生刀很快拿藥過來,他托起學千秋的頭,掰開他的下頜,小心翼翼的給他灌下去。沒什麼力氣吞咽的學千秋吐出了很多藥和血沫,但還是緩緩的咽下了一些。
此時的學千秋已虛弱至極限,喝下藥止住咯血恢復心跳呼吸的他只來得及輕輕的對學生刀說了句“對不起”便又失去了意識。嚇得學生刀急忙去探他的鼻息,還好只是昏了過去。
稍稍有些放心下來的學生現在才想到應該撥打急救電話,他抬頭看到蓮還蹲在學千秋身旁,握著他的手沒有放開。他輕輕拍了拍他的臉。
“沒事了,小鬼,不用擔心,他只是太累睡著了。”
似懂非懂的點點頭,蓮伸出了另一隻手。
學生刀會意,立刻攤開手掌。
“謝謝你。”蓮在他手上寫到。還有,“我不想失去他。”
還未寫完,蓮的臉上又留下了淚水。
學生刀握住他稚嫩的小手,擦去他的淚水。
“我也不想失去他,他對我來說同樣非常重要。所以……我會好好照顧他的!”
蓮努力的笑了一下,學生刀則效仿學千秋那樣拍了拍他的頭。
(五)
自上次離開學生刀家已兩個月,這兩個月來學生來學千秋這裡的次數用十根手指就數的清,說是醫院方面的事比較忙,但學千秋知道他大概是答應了自己的要求。因為他已絕口不提接自己和蓮去他那裡同住的事情了。
不想在一起……
學千秋回憶起來也覺得有點兒不可置信,竟然就那樣說出來。當然後來的事更讓他覺得不可置信,好像那晚被自己狠狠傷害了的人安慰了自己一個晚上。並且早上醒來的時候自己還靠在他懷裡緊緊握著他的手……
言行不一致到了這種境界,他學千秋可以挖個坑把自己埋了。
他當時真的很想那樣做,只是學生刀卻仿佛什麽也沒發生過的,像往常一樣對待他。叫他和蓮起床,給他們準備好早飯,送他們回公寓,然後才去找生不救談工作上的事。
一切都波瀾不驚,平靜的讓他覺得昨晚只是一場夢,只有胸口輕微的疼痛讓他知道自己的確曾經哭過。
但後來他慢慢知道,還是有什麽不太一樣了。比如他儘量避免和自己直視,比如他刻意的儘量不碰觸到自己哪怕只是手指,比如,他減少來自己這裡的次數
他在努力實現自己的願望,學千秋知道,自己說了 “不想在一起”,他就真的儘量避免和自己“在一起”。
學千秋更知道的是,雖然表面看起來兩人的關係好像遠了一些,但實際上他對自己和蓮的照顧一點兒也沒有少。他來的時候是少了,但電話卻是一天三個一個都不少,每次來還都帶著一大包補品零食玩具,特意買給自己的巧克力更是摞了厚厚的一打,根本吃不完。再這麼買下去學千秋覺得自己這裡都可以開個超市。
他在用行動告訴他,他可以不和他“在一起”,也可以裝作不再喜歡他,但,他一定不會做的就是放棄照顧他。哪怕只是做朋友,他也會一直呆在他身旁,絕不離開。
這已是學生做的最大讓步,學千秋知道,既然自己不肯坦然接受,那麼他就陪自己這樣走下去。無論路有多遠或多坎坷,他只是不離不棄。
這就是自己想要的嗎……?學千秋自問。
可是,若不如此又能如何?
自己真能放開他嗎?無論是身體上還是精神上,都沒辦法離開學生。並且以現在的自身狀況,也不可能照顧好蓮,就算不為自己考慮,爲了蓮他也沒辦法離開他。
結果只是換一種方式接受他的心意而已。
但這對自己來說好像也是一種解脫,至少,內心的愧疚少了那麼一點點。
呵,又在自欺欺人。
若不自欺,好像就活不下去。自己虧欠他的已太多太多,只是彌補那麼一點點,就覺得似乎略微輕鬆些。
補不過來的,學千秋想,就算有下輩子,下下輩子,他為自己付出的也已無法彌補。都只是心裡安慰而已,自己所做的一切,都只是爲了讓自己好過一點。而他,學生大概連這個都想到的吧,之所以答應自己,不再那麼明顯的關照自己,都是因為他瞭解自己的想法,知道自己的愧疚,而體諒自己所做的讓步。
學千秋何德何能成為你的好友,甚至,被你喜歡?
學千秋不過只是個罪人啊,是個讓好友為自己而死,為自己靈魂四散的千古罪人啊!!
冷峻的面容,冰冷的眼神,不需要言語就有著強烈的壓迫感。頭冠早已失落,銀灰色長髮因真氣的過度運轉而四散飛舞,平日常穿的灰色道袍已不見,從未見過的紅白相間的寬大袍服只讓人有深深的絕望。
逃不開,改不了的絕望。
沒有人見過這樣的學千秋,沒有人能想像到會有這樣的學千秋。當昆侖教眾趕到的時候,所有人都為這樣的昆侖教主所震懾,沒有人能說出話來。
一地磚瓦碎片,滿地尸首殘兵,手執利刃站在當中的學千秋對此似乎毫無所覺。他只茫然的站在那裡,一動不動。
過了許久,毛道人忍不住輕輕喊道:“教主!”
學千秋似乎才回過神來,他看向毛道人,眼神冰冷而絕望,與往日的溫柔和藹半點不符。
他沒有回應毛道人的呼喚,而是轉頭看向身後,原本應該有一座塔的地方——那裡現在已經什麽都沒有了,只有散碎的磚瓦和斷壁殘垣,根本看不出有任何“塔”的輪廓。
那是被他親手摧毀的,只用一擊,號稱魔界第一寶塔的九宮困魔塔就在瞬間灰飛煙滅。
他慢慢走過去,把手中的寶劍隨便丟在一旁,蹲下身,一塊一塊的翻起地上碎裂的磚瓦。
武聖宗終於意識到發生了什麽,他不可置信的喊了一聲“教主!這……!”
學千秋沒有回應,他已什麽都聽不到,只是蹲在那那裡,認真仔細的翻開每一塊碎磚,沒有任何遺漏的翻找著他想找到的東西。
所有人都明白發生了什麽,他們震驚不已的站在那裡,仿佛都失去了語言的能力。
“教主你在找什麽?和尚幫你!”只有十唸還不知道究竟怎麼回事,他快步的跑過去,毛道人沒來得及攬住他,只聽砰的一聲,十唸已被學千秋無意中散出的罡氣打飛,不知去向。
“十唸的!”毛道人飛身去追趕。
“教主……”文聖開口輕輕叫了一聲,可卻不知道後面該要說什麼。
學千秋依舊置若罔聞,只是頭也不抬的一直不停挖著。不用真氣,不用工具,只是用兩雙手不停的挖,直挖到指甲脫落,鮮血淋漓。
“教主!”不忍看他如此,蝠子以雙翅為護靠近學千秋,他一把抓住學千秋的手不讓他再挖下去。
“教主!你別這樣……你……要找什麽,我們幫你!”
“找……?”學千秋放佛不知道他在說什麽,“找什麽……?我……我丟東西了嗎……?”
“教主!”
“我……”學千秋茫然的看了看自己滿是鮮血的雙手,“我在做什麽?”
“我……”學千秋的雙眼不受控制的流出了眼淚,“我在做什麽?我究竟在做什麽?!”
“爲什麽!爲什麽!爲什麽你們要這麼做?!爲什麽你們一定要來!!爲什麽你們不肯等我一起!爲什麽你們一定要這樣獨自留下我一個人!!!”
“我不要……我不要失去你們……我不要獨自一人!”學千秋猛的站了起來,他一把揮開蝠子,隨手運氣巨大的真氣。
“教主!不可!!!”沒有人知道他要做什麽,但所有人都知道以他現在的狀況無論做出什麽都將是無法挽回的。
只是學千秋聽不到,也不想聽任何人的聲音。他將全身的真氣運在手上,猛烈的狂風以他的右手為中心急速旋轉,遠處的三圣二僧很快便抵擋不住強烈的罡風不得不後退。
“你們一定沒有死對不對?你們肯定還活著是不是?”
“我們約定過的,不可以再為禍武林,不可以再動用有強烈魔氣的功體。更不可以將所有功體彙聚在一招之中。”
“但我現在正在這樣做,”學千秋以指為劍,強烈的真氣聚集而成的光柱耀眼而恐怖,“我要把這一切都毀掉。”
“你們會阻止我的對不對?這樣你們就會出現了對不對?!”
“我不要一個人!!!說好三人一起的你們怎麼可以只留我一個人!!!”
“連屍體都沒有……魔氣也消失了……你們怎麼可以這樣?!!你們怎麼可以這樣對我?!!!”
真氣已聚集到極限,仿佛能打破天地的巨大光柱直衝霄漢,以學千秋為中心的巨大漩渦將周圍所有都捲入這狂烈的颶風中,山石崩裂,江河倒流,周圍的一切都被摧毀。
“我要毀掉它們!我要把它們都破壞掉!如果你們已經不存在了,那麼這些也沒有存在的必要了……”
“求你們……求你們出來阻止我……求你們出來啊!!!!!”
睜開眼睛的時候就看見學生刀在旁邊坐著,認真的看著自己。
已經很久沒有和他直視了,這時候才發現他的眼神里一直都有對自己毫不掩飾的愛意,爲什麽以前都沒發現呢?
“怎、怎麼了……?”
學生刀沒說話,他從旁邊的紙巾盒里抽出一張紙巾遞給學千秋,略微指了一下他的眼角。
學者……哭了?
急忙接過紙巾擦拭,“抱歉”,這才發覺連聲音都是哭腔。
“坐在沙發上就睡著了,你就不怕又感冒。”
“呵。”感激于他沒有追問自己爲什麽哭,學千秋也強迫自己儘快忘掉剛才的夢。
“你怎麼來了?”前兩天剛送了一大包吃的過來,他正發愁怎麼處理。
“想過來看看你怎麼樣了。”
“嗯?學者很好的,蓮也是。”
“呼……”難得的聽到學生刀歎了口氣,“我是想問,這樣的生活方式,你覺得可以嗎?”
“……嗯……”明白他指的是什麽,學千秋猶豫了一下然後點點頭,“可以。”
“真的?”
“……真的。”
“那就好。”學生刀笑了笑,“我可不想讓你認為我是在忽視你,或者欺負你。”
“怎麼會!”知道他是在說笑,但不知爲什麽學千秋還是覺得心裡有點兒酸。“是學者太為難你了……”
“失味!”學生打斷了他的話,“如果連這都做不到又怎麼算是朋友。”
朋友……
“好了,這邊的還有事就先走了。”
“哦,好。注意安全。”
“嗯。”
送學生刀走到門口,他卻轉身突然抱住自己。
“學生……?”學千秋微一驚訝就不動了,他知道學生刀不會做任何過分的事。
“我們之間……一定要有那段兒距離嗎?”
“……對不起……”
“算了,當我沒問。”學生刀轉身開門,“走了!”
“再見!”
(一)
夙极城的冬天很冷,即使围了围巾戴了手套还穿了厚厚的羽绒衣,学千秋仍然觉得有丝丝的寒气透进来。
呼出的白气飘散成一团团的白雾,鼻子冻的有些发红,正在考虑要不要买个口罩之类的东西的时候,衣角被轻轻拽了拽。
低头,是莲。
走在他身边,包裹的比他更严实仿佛一个雪球似的娃娃抬起圆圆的脑袋,眨着眼,用有些期待的眼神看着他,手正指向路边的一个小摊。
“怎么了,莲?”刚说完,便明白所指的是什么,学千秋露出微笑。
“原来是烤番薯。要吃吗?”
点头,莲也露出小小的笑容。
“好烫!”热乎乎的番薯接到手中,学千秋两手不停的交换,几乎要拿不住。好在天气非常寒冷,不一会儿便不再灼人,小心的将番薯掰成一大一小两块,将小的一块递给莲。莲很开心的接过,张开嘴巴迫不及待的咬下。
“好吃吗?”学千秋笑着也咬了一口,好甜!
莲点头。虽然不喜欢吃甜食,不过因为没有味觉,仅仅只是尝到热热的东西所以感觉还不错。
学千秋见他吃的开心,不由笑的温柔。
一大一小的两人一面呼着热气吃着甜甜的烤番薯,一面往家走。天空中渐渐飘起零星的雪花,点缀在两人的衣角、眉梢。
“下雪了啊。”
“如果下的够大的话,明天可以堆雪人了。”
“莲想要堆雪人吗?想要堆什么样子的?”
“学者吗?那旁边也堆个莲好了。”
“……学者旁边应该是学生?莲你……以后这种事不许再说了。>////<”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因为走了太远的路有些累,莲到家就想要睡了,学千秋先帮他洗澡换衣服,顺带给他热了一杯牛奶。
“喝杯牛奶再去刷牙。”
有些不满的皱眉头,但今天实在太累连撒娇耍赖的力气都没有,只好乖乖的喝掉不喜欢的牛奶然后刷牙洗脸钻进被窝。学千秋见他难得听话就在他的脸颊上轻轻亲了一下。
“晚安。”
很不满足的抓住他的手不让他离开,还嘟着嘴巴作出很委屈的样子。学千秋虽然知道他是装的但也不忍心,只好也褪掉外衣躺在他身旁像以前一样将他搂在怀里,让自己的下颌轻轻靠在他的头顶。莲立刻在他怀中找到熟悉的位置,舒服的蜷好。闭上眼,聆听规律的心跳声,嘴角露出淡淡的满足的微笑。
熟悉的温度熟悉的感觉,学千秋有些怀念的嗅着鼻端若有似无的莲香。即使轮回转世,即使已隔几千年,即使连记忆声音味觉都已失去,有些人还是丝毫未变。
犹记得十八岁的自己与学生酒徒离开孤儿院的时候,刚好碰到院长抱着一个白发的孩子走进院中。
仅仅是擦肩而过,但学千秋知道自己绝对没有认错,这个孩子就是莲。
一样的白发,一样的莲香,一样的没有感情的双眸。就像几千年前的那次相遇一样,对视的瞬间便已看透彼此的灵魂。
不顾院长与好友的诧异,学千秋坚持要收留这个孩子做自己的义子。院长在问莲意愿的时候,惊讶的看到从无表情动作的孩子明确的点头。而学千秋则在接过莲的时候忍不住留下眼泪。
莲温顺的靠在他的怀里,不说话,没有表情,伸出手握住了学千秋胸前早衰的灰色长发。
之后学千秋便带着莲辗转来到夙极城安居,同行的还有学生刀,酒徒则是浪荡天涯不知所踪,偶尔寄信过来慰问他的两位老友。
莲和前世一样不说话,还丧失了味觉,但他拥有正常孩童的心智,也会和旁人一样正常成长,和学千秋尤为亲近,情同父子。学千秋毫不在意蓮的異常,他知道這些都不是病癥,無法治療。他只是十分欣慰于蓮的正常。他像同齡孩子一般調皮可愛,機靈聰敏,沒有過重的心機,複雜的眼神,也沒有……前世的記憶。
他不記得他了,他從見面的時候就知道。蓮看他的眼神雖然有著依戀,卻不是曾經的複雜。
這樣就好,這樣就好。他在心裡無數次的感謝上天,蓮花本該純潔無暇。不需要複雜,不需要污濁,更不需要太多的悲哀。前世的恩怨情仇留給前世就好,新的生命要重新開始。
聽著懷裡的呼吸聲越趨平穩,學千秋小心翼翼的抽出蓮壓在腦後有點兒發麻的胳膊,給他蓋好被子。 關上屋門的時候還仔細察看了看他有沒有睡安穩,見他粉嫩的嘴唇在輕輕吐著氣,才滿意的把門掩上。
“來的時候見客廳沒人,還以為你們沒回來。”黑色的長髮,俊逸的臉龐,隨意坐在沙發上看雜誌的學生刀對終於走出素還真房間的學千秋說道。
“好友,何時來的?”學千秋對學生的出現並不訝異,自己和蓮所住的教師公寓表面上說是他在大學任職講師的福利,但那所大學的實際老闆就是眼前這個黑髮帥哥,就算說自己和蓮都是被他養著也無不妥。以擔心兩人為由,他幾乎每天都要來這裡看看,爲了方便早將鑰匙給他。自己手中也有學生刀家的鑰匙,不過基本沒用就是。
轉身要進廚房,想將下午出去之前做好的蓮子湯熱熱,卻見學生刀對他用眼神示意。
看茶几上,盛有蓮子湯的碗正冒著熱氣,就只差他入座。
“好友是客,這些事應該讓學者來做才是。”笑著接過學生刀遞過來的湯匙,學千秋坐到了他旁邊。
“失味,你總是這樣客氣。”
學千秋笑笑,低頭喝湯。
“唔……你沒加糖?”
“……兩勺。”
“太少了,沒有味道。”學千秋拿起桌上常備的糖罐,又加了三勺進去。
學生刀看的一陣反胃,他這個同學哪兒都好,就是對甜味的喜好讓他和酒徒誰也受不了。
還記得三人小時候同在孤兒院,每到院裡發甜食的時間,他和酒徒就將自己的份毫不猶豫的都塞給這位好友。剛開始以為是兩人對自己客氣,學千秋還有些不好意思,後來知道是因為兩人受不了那甜膩的味道,他就高興的全部接納了。
“那應該是女孩子才喜歡的東西吧?”小時候的學生刀皺眉這樣問他。
“可是,很好吃啊。”學千秋眨眨眼望著他。
“不會覺得膩嗎?”
“一點兒都不膩,味道很好。你要不要嘗嘗?”
不知道是被學千秋的言語蠱惑還是真的好奇,學生刀咬了一口學千秋手上拿著的,據說“味道很好”的蜂蜜蛋糕,然後毫不猶豫的都吐了出去。
“呸呸,這麼甜?你怎麼咽的下去?!”
“不會是味覺有問題吧?”一直沉默看著他們的酒徒說話了。
“……不是啊……很好吃的……”學千秋呆呆的看著兩人,顯得有點兒不知所措,“我沒騙你們,真的很好吃……”
“那……那就是學生的味覺有問題。”看著學千秋為難的樣子,自覺說錯話的酒徒急忙補充道。
“喂!不合味的!你說誰味覺有問題?”
“咳咳,沒說誰。總之,以後甜食我們還是都給你就好。不然也是浪費。”酒徒轉移話題對學千秋說,“你吃著好吃的話,我們就都送你好了。”
“真的嗎?”學千秋很開心的笑了,“如果你們真的不喜歡的話,就都給我吧,因為真的很好吃。”
看著幾十年如一日的愛吃糖的學千秋,學生刀的嘴角露出一絲微笑。嘛,人總是有不同喜好的,只是愛吃糖的話,還是可以接受的。
“最近天氣不好,你們出去要注意。”
“還好,圖書館里有空調很暖和,路途也不長。你呢,醫院的事處理的怎麼樣?”
學千秋問的是學生刀今年年初新投資的一所醫院,最近學生都是在為醫院的事忙碌,比之前辛苦許多。
“不過是些小事,大概處理一下就好。”
“怎麼會是小事,那可是你幾乎全部的資金……好友你不用擔心我們,學者很好,蓮也很好,不用每天都來看的。實在不放心的話,打個電話就行了。”最近一年,學生刀的確是天天都會來看他們,有時候公司的事忙的很晚,就算只是進來看看他們立刻就走,他也一定要來。
“只是打電話的話,不放心。”每次學生刀都這樣說,學千秋只能無奈的笑笑。
“你明天的課是幾點?”
“上午十點。”學千秋的課多是一天一節,一個半小時左右。
“下午就沒有課了吧?”
“嗯。”
“我中午去接你,帶上蓮,你們明天去我那裡住。”
“哎?”
“來的時候看路上積雪很多,蓮不是很喜歡堆雪人么,別墅那裡的院子大,大概能堆出很多。”
說到雪人,學千秋不由想起之前和蓮的“對話”,臉一下子有些紅。
“那、那個……”
“怎麼了?”
“不、不……沒什麼……”
“那就這麼說定了。下課后在辦公室見。”雖然不明白怎麼了,不過他臉紅的樣子還真是……有點兒可口。
看看時間不早,學生起身拿起放在一旁的黑色大衣穿上。
“你休息吧我走了。明早告訴蓮,中午的時候等我來接他,然後再去學校找你。”
“嗯。”臉色恢復正常的學千秋點點頭,“不過你明天有空嗎?醫院的事……”
“放心,有生不救那個老傢伙在,出不了差錯。”其實投資醫院的計劃就是身為醫科大學校長的生不救最先提出的,學生考慮很久才同意。有時躲懶,學生就把工作都丟給他。
聽到生不救的名字學千秋不禁笑了:“呵呵,‘醫魔’攤上你這個老闆,真不知是福是禍。”
“下屬自然是要給老闆幹活,再說除了心胸寬大的我,還有哪家大學容得下他這個醫學魔人。”
這倒是真,“醫魔”的名號可不是空穴來風。這個三天兩頭要搞“人體試驗”的狂人,唯一能擺平他還滿足他願望的,也就只有學生刀一人做得到了。
“你要多休息,天氣冷千萬別感冒。”
“知道了,不用擔心,我會好好照顧自己和蓮的。”微笑。
“那我走了,晚安。”
“晚安。”
……
關上門,臉上的笑容一點點消失。
呼……學千秋,你在做什麽呢……
凝視著桌上的空碗,呼吸空氣中殘留的學生刀的味道,學千秋下意識的把手扣在胸口。
轉世重生了你也依然如此優柔寡斷,真是毫無長進。
微微苦笑,罷了,或許還是時機未到吧。
只是所謂的“時機”,真的會有到來的那一天嗎……
(二)
三人從孤兒院離開的時候,學生刀接收到一封意外的繼承權公證書。上面說他一位遠房的叔父過世,因為膝下無兒無女,遺產無人繼承,最終找到學生刀算是和他有一定親戚關係的人,便將遺產全部留給他了。
這個遠房親戚叫成余,不過學生刀對他毫無印象。他和學千秋、酒徒二人相同,都是出生沒有多久就被孤兒院收養。對於學生刀來說這張公證書最重要的價值在於他在一個從未去過的城市中有了一幢漂亮的別墅和一所大學。
“一起去吧!”當時的學生很高興,“我們三個人一起去,還像以前一樣住在一起!”
酒徒搖搖頭,他默默的喝了一口酒。“我想去別的城市逛逛。”
學千秋悄悄握起了手指,“學者也……我也想去別的地方……”
“喂!”學生刀顯然沒有預料到兩人竟會如此回答,一時有些發楞。
“不行!”很少大聲說話的酒徒忽然強硬的說道,讓學生訝異的是,他竟是對學千秋說的。
學千秋臉色有些蒼白,他沒有直視酒徒,雙目微垂。
“你不能一個人,至少……至少讓學生跟你一起……”
“我……還帶著蓮……會給他添麻煩的……”
“那小子有什麽麻煩的!”學生覺得心口有一股氣,他真的沒想到在院裡好的彼此不分的仨人,此時竟都想要各奔西東。更過分的是,他總覺得酒徒和學千秋之間有什麽事瞞著他。他相信酒徒更相信學千秋,但心底那種不安又是什麽?!
學生刀極力挽留二人,最終,一直沉默的學千秋算是默許了他的決定,而酒徒依然決定浪跡天涯。
“會給你們寫信的。”走之前他笑著說,然後拍了拍學生的肩膀。“要好好照顧他們啊!”
學生點點頭,不知道爲什麽他覺得酒徒的笑總是有點兒悲傷,尤其是在看向學千秋的時候。
“你也是,保重。”
“有空的話,可以來夙極城找我們。”學千秋說,“蓮說,他很喜歡你的大鬍子。”
“如果是你希望的話,我會去的。”
“嗯。”學千秋點點頭,“學者和學生都很希望你能去。”
早上起來的時候學千秋覺得頭有點兒暈,大概是昨晚沒睡好。
雖然在學生刀走了之後就躺下休息,但卻一直在做夢。從三人相識,到三人分散。從前世,到今生。許許多多的事情在夢中重現,甚至還有那個詭異至極的成余……
學千秋阻止自己回憶下去。他從冰箱中取出蓮子,準備做點兒蓮子粥。
當把米放到鍋裡的時候,一個人從背後抱住了他的腰。
“蓮,醒了?”
放下攪拌的勺子,學千秋擦掉手上的水,回身拍了拍蓮的頭。
“唔,怎麼又不換好衣服就跑出來?會著涼的。”將爐火調小,他牽著蓮的手走回臥室。
“不會還想讓學者幫你穿衣服吧?”雖然沒有點頭,但看蓮的微笑就知道他是這麼想的。
“已經八歲啦,不可以這麼依賴別人了。”話雖如此說,學千秋還是拿起早晨為他準備好的衣服,給他一件件換上。
剛洗完米,學千秋手有些涼,碰到皮膚的時候蓮忍不住縮縮脖子。
“很涼嗎?”抽回手捂捂,只是掌心也不是很熱,一時也暖不過來。
蓮把他的手抓過來,幫他呵氣。
“呵呵,”學千秋笑了,“這麼麻煩的話,不如你自己穿。”
搖頭,蓮又伸展開雙臂。
學千秋無奈,只得繼續給他換。
拿起梳子準備幫他綁好那頭漂亮銀絲的時候,廚房傳來輕微的噗噗聲。
“啊……!”放下梳子匆匆跑到廚房,學千秋急忙拿起勺子攪拌粥鍋。
白白的粥漿和胖胖的米粒在鍋中劇烈的翻騰,有一些甚至溢出到灶台上。
匆忙翻攪之下,浮沫漸漸消失,鍋中又恢復小開的程度。
學千秋暗自慶倖,還好溢出的不多,不然今天的早飯就要重煮了。
把盤子里剝好的蓮子放進去,又加了一點兒冰糖和銀耳,趁鍋中平穩的時候把灶台清理乾淨。
再攪拌兩下,嘗嘗味道和米的柔軟程度差不多了,關火,把粥盛到碗中。
學千秋把碗放到餐桌上的時候就見洗漱完畢的蓮坐在餐桌旁正和自己的三千煩惱絲糾結著。
“別太用力,會把頭髮扯斷的。”學千秋拿過蓮手上的梳子慢慢梳理已經被他弄到打結的頭髮。
就是想把它扯斷。蓮的表情仿佛在這樣說。
“就算不怕被扯斷,你就不怕疼嗎?”知道蓮心裡在嘀咕什麽的學千秋補充道,“這樣慢一點,輕一點,就能梳好了。蓮的頭髮很柔軟,很容易打理的。”
拿過蓮手上淡紫色的髪帶,幫他綁好,是和往常一樣的簡單的馬尾。
“好了,吃飯吧。”
蓮不動,拽住學千秋,指指自己的臉。
“……”學千秋蹲下身抱抱蓮,然後在他白皙的額頭印上一吻。
“這樣滿意了吧。”
成功索要早安吻的蓮笑的很開心,他回抱住學千秋,用力在他臉頰上親了一下。
“唔,謝謝。”學千秋也笑了。
吃過早飯,學千秋開始收拾上課要用的東西,才想起昨天學生邀請他們去他家的事還沒有和蓮說。
……做了一晚上的夢,腦子都亂了。
不過就算不說蓮應該也不會反對。雖然他和學生基本見面就是“吵架”,但那只不過是這兩人相互友好的表達方式而已。
堆雪人啊……最後八成會變成打雪仗吧,有這兩個體力無限的人在,院子里除了要堆滿大大的雪人外,估計也還會亂成一團。
嗯,反正他的別墅里也有管家,只要不讓學者打掃就好。
看看收拾的差不多了,學千秋走去蓮的房間,正見蓮趴在窗臺看著外面的風景。
茫茫大雪早已將街道覆蓋,行人往來踩出深深淺淺的印子。兩旁樹上結滿晶瑩剔透的冰柱,像是隨時都可能承受不住自身的重力而掉落。
“好大的雪。”學千秋也不禁感歎,自小生長在偏暖地區的他也很少見到如此大雪。
聽到他的話蓮興奮的回頭望向他,亮如明星的眸子滿是期待。
“唔,昨天學生來過了,說如果你願意的話今天我們去他家住,理由嘛……”看著蓮單純可愛的樣子,學千秋忍不住用指尖點點他的鼻子,“他說有個小孩兒喜歡堆雪人,自家的院子比較大,所以……哎蓮你別著急……”
話都沒聽完,蓮已興奮的跑去穿羽絨衣,一副“我們現在就出發”的樣子。
“別忘了學者今天上午還有課,下課後才能去。你先在家等著,學生中午會來接你的。”
不忍看他略微失望的小臉,學千秋拍拍他的頭后用力把他抱了起來。
“如果蓮上午乖乖的看完學者昨天借來的書,下午學者就陪你一起打雪仗好不好?”因為蓮不能說話,學千秋擔心只有殘疾學校才肯收他就沒讓他去上學,而是自己用空餘的時間親自教他。昨天會去圖書館一方面是查些上課用的資料,還有就是給蓮借幾本書。
清澈的眸子瞬間亮了起來,蓮恢復了剛才開心的表情,大力的點頭。
“呵呵,你就那麼喜歡雪嗎?”
“還是喜歡和學者打雪仗?”
“可是學者不太擅長啊……會被蓮打的很慘的。”
“是想和學者一起打學生?那學者會被學生打很慘的。”
“你會保護學者?嗯嗯,這倒是。學者也相信蓮不會讓學生得逞的。那就這麼說定了。”
“啊,該走了。蓮你在家要好好看書,學生來的時候你也要聽他的話。學者會在學校等你們的。”
“和學生走的時候要多穿些衣服,今天很冷,學者放在床頭的衣服都要穿上。如果把頭髮弄散了不要自己梳,等學生來了他會幫你綁好的。”
“不要去廚房,不要碰插座,茶桌上有溫水和點心,乖乖看書等學生,聽到沒?”
“嗯,如果蓮很乖的話下午學者就和你一起打學生。”
“那學者走了,拜拜!”
(三)
又是這麼毫不拒絕的就來了這個地方。進入學生刀家的別墅的時候,學千秋稍稍腹誹了一下。
上次是暑假,學生邀請自己和蓮來看後院池中的荷花。
那池子中的原本是噴泉,因為蓮和自己都喜歡蓮花學生就找人把它改建成蓮池,種了滿池的許多品種的蓮,夏日盛放的時候美麗非常。
那個時候自己也沒有拒絕,和這次一樣只是略微有些猶豫就答應了。
說是因為蓮想來,捫心自問學千秋知道自己絕不是毫無期待,甚至他也明白學生的意思并不單純。他是很疼愛蓮,也和自己一般的將他視如己出,但會特別邀請他們來住的理由,學千秋心知肚明。
仔細想想自己其實從來都沒明確拒絕過學生任何事。從當初的告白,到現今的曖昧不明。都是因為自己從未明確的說“不”。
說不出口……
明明想好拒絕的話語但當面對他深邃的似乎能將自己看透的眼睛的時候,學千秋就什麽也說不出來了。
應該拒絕的,不可以接受的,一定要明確說出來的。
他曾無數次的告誡自己,卻從未能夠做到。若說唯一還算成功的一次,就只是沒有答應同他一起住在這所別墅中。
那是最後的底線,他知道如果真的還像在孤兒院時那樣每日朝夕相處,自己恐怕很快就會淪陷。
這是絕對不能發生的事,是自己一直努力避免的。
真是太狼狽了……學千秋不止一次的嘲笑自己,僅僅是拒絕一個人而已,為何這麼久了依然做不到。
為何做不到?為何覺得痛苦?為何每次都只是低頭默許?
為何每次在他離開后,心底竟還在期待他的再次出現?
懦弱又窘迫,虛偽又卑劣。
是的,卑劣。這樣的自己太卑鄙了。貪戀對方給予的溫暖,捨不得放手,又不能予以同樣的回報,只是在單方面的享受那份特殊而又真摯的溫柔。
“爲什麽……要對學者這麼好……”剛來到夙極城的時候,他這樣問過他。
“哪有什麽‘爲什麽’……”學生的語調平穩中帶著獨特的溫柔,“對自己喜歡的人好不是很自然的事嗎。”
學千秋默默別過頭去,什麽也沒有說。
能說什麽呢?
他不是強迫自己接受,只是一直守護在自己身旁。是卑鄙的自己,既不答應,也不否定。
學千秋啊學千秋,一再重複前世的錯誤,這樣的重新來過真的還有任何意義嗎?
“在想什麽?”出去拿了碗蓮子湯,回來就見沖完澡的學千秋坐在床頭呆呆的出神。
“不……沒什麼。”
知道他大概又在胡思亂想,學生刀並沒有追問。他拿過學千秋手中的毛巾,幫他擦那頭還濕漉漉的銀灰長髮。刻意忽略碰到他時那輕微的顫抖,學生裝作什麽也沒有發覺的說道。
“不趕快擦乾很容易感冒。你照顧蓮的時候很用心,對待自己的事怎麼總是不上心。”
“學者……蓮睡了嗎?”
“那小子折騰的太歡,爬上床就睜不開眼了。”想起下午打雪仗的事,學生刀嘴角露出一絲微笑,“你也真是,居然幫他打我,害我今天慘敗,會被那小子笑很久的。”
“呵呵。”說到下午的事學千秋也忍不住笑了。
果然學生和蓮都在的話,堆雪人很快就變成了打雪仗。
蓮雖然小,頭腦卻是鬼的很。雖說是之前就說好的,打雪仗的時候自己要幫他,但沒想到他並不是要自己真的去打學生,而是當作他的擋箭牌。一邊兒狠狠的往學生身上扔雪球,一邊兒又躲在自己身後對想要反擊的學生鬼笑。學生反擊怕打到學千秋,不反擊就只能被打,氣的揚言要抓住蓮把他做成雪人。
蓮玩的極為開心,扔雪球的空擋還不停對學生做鬼臉。只是為難了學千秋,被蓮拽著跑東跑西的躲學生,從小就不擅長運動的他最後都有些喘不過氣,只好喊停。
蓮卻不應,眼神分明在說“你要退出的話學生肯定會趁機狠狠報復我”。學千秋只好邊喘邊向他保證學生肯定不會趁機報復,他會幫他求學生的。可話未說完學生已捧了一大把雪直接潑在蓮身上。早就預料到蓮會讓學千秋跟自己求情的,所以學生不等他開口就動手。
蓮一下子跳開,邊笑邊躲,只是沒了學千秋的保護明顯不那麼有優勢。學千秋已經實在沒力氣再跟他們玩下去,他當時連說話都費勁兒,只好笑著站在一旁休息。
學生逮住機會自然不會放過這小鬼,大大的雪球又快又准,幾乎是每擊必中。蓮雖靈敏畢竟還是小孩子,漸漸就抵抗不住想讓學千秋幫他擋。就在跑到學千秋身邊的時候,蓮趁勢就撲到他懷裡,學千秋哪裡料到他會有如此突然的動作,一時無力抱住,兩人就坐倒在了地上。
遠處學生刀一愣,急忙跑來看兩人有沒有受傷,沒想到剛走近,四五個大雪球就打了過來,其中一個剛好打到他的脖子,灌了一胸口的雪。
原來蓮反應極快,意外摔倒后知道學生一定會過來看他們,趁他沒有防備迅速抓了幾把雪捏成“炮彈”丟了出去,然後就緊緊抱著學千秋不撒手,讓他無可奈何。
學生果然是被擺了一道,滿身雪渣的他看著坐倒在雪中還在笑的兩人無奈的舉手投降。
“你這個寶貝蓮真是個鬼精靈,料到我不會打你,就充分利用你這擋箭牌的優勢把我打的分外淒慘。”
“你不也一直在讓著他嗎,以你的能力,隔開學者和蓮應該是輕而易舉的吧。”
“呵。”方法多的很,最簡單的就是抱住你。“難得他來一次,這邊的也要盡盡地主之誼。”
有這樣盡地主之誼的嗎?學千秋內心好笑卻沒有說出,分明是寵蓮又不直說,學生也有不爽快的時候啊。
擦乾頭髮,學生摸摸蓮子湯的碗還是溫熱的,就遞給了學千秋。
“趁熱喝。”
看他接過碗卻沒有動。學生又補充一句:“我放了五勺糖,應該够甜了。”
不好意思的笑笑,學千秋拿起了湯匙。
蓮子湯的味道很好,臥室內的溫度也非常暖和,一想到學生都是爲了自己特意把溫度調高的,學千秋又有些悵然。自己又在這麼理所當然的接受著他的照顧了。
“和蓮搬過來一起住吧,”學生刀忽然說道,“你們單住在那邊我不放心。”
“……”早就預料到他會說這件事。學千秋略微沉默后輕聲說,“不用了。我們住在那裡很好。那裡離學校也近,學者上課很方便。”
“你知道我說的不是這個。”學生刀在心裡搖頭,“你知道今天你們摔倒的時候我有多擔心。”
明白他的意思,學千秋卻不知道該怎樣拒絕。
“沒事的,不用擔心……”怯與對視,只能低頭看著手中的空碗,“已經好很多了……”
“這樣的話只是自欺欺人,你應該照照鏡子,看看自己現在的臉色”
“那是因為今天有點兒累……”
“只是跑了一會兒就累成這個樣子,”學生刀打斷了他的話,“你真的認為你一個人可以照顧好自己和蓮嗎?”
“我……”拿著碗的指節有些發白,學千秋努力的勉強自己。他覺得有什麽緊緊地繃在他的胸口,壓的他張不開口。
“我、我不……”用盡全力的強迫自己說出來,聲音卻低到自己都聽不見。
“什麽?”沒有聽清後面的字,學生下意識的問道。
“我不……我不想和你在一起……”
嘶啞輕微的語音同時凍結了屋內的兩個人,他明顯的感覺到學生刀的身體瞬間一僵,他從沒有見過那樣的學生,驚愕而有些不知所措。
眼角有什麽在滑落。是慶倖自己終於說出口,還是在惋惜有些看不到的什麽被打破。學千秋自己也分不清楚。
沉默,還是沉默。
不知道過了多久,當他恍惚以為自己要被胸口那撕裂般的痛苦折磨到窒息的時候,學生刀輕聲說道。
“是我的錯,考慮的太少了。”和往常一樣有著獨特溫柔的聲音,此時摻雜了難以掩飾的痛楚,“這件事以後再說,今天太晚了,你先休息,我……我出去了。”
這是學生刀的臥室,每次他來,都是和學生刀睡在一起。
“對不起……”學千秋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不像在哭,“對不起……”
“你沒有錯,”學生刀靜靜的說,“不是你的錯,是我自作多情,做的過分了。”
“不是!是學者……”
“別再胡思亂想,現在的你不適合想這些……”本想出去的學生刀停下腳步,轉身走到床頭旁,打開旁邊櫃子的抽屜。
“把這個吃了,好好睡一覺,其他的明天再說。”
是口服的鎮靜劑,雖然學千秋只是偶爾會來,但學生刀的床頭一直放有這些東西。
學千秋沒有辦法說話,他只是不停的一直在流淚。
“別哭了……明天蓮要是看到你的眼睛腫了會擔心的。而且,”學生刀故意停頓了一下,“八成會懷疑是這邊的欺負你,我又要挨打了。”
“呵……”總算停止流淚,學千秋默默看著眼前這個英俊非凡的男子小心翼翼的為自己打開鎮靜劑的封口,然後把吸管插進去。
“爲什麽……對學者這麼好……”
“對自己喜歡的人好不是理所應當的嗎。”就像你對我其實也很好一樣,明明一直都想拒絕,卻是直到今天才說出口。
“你先睡吧,等你睡著了我再走。”
“你……不用走……在這裡……就好……”藥效發揮的很快,有些疲憊的學千秋抵不住鎮靜劑的效果,已然昏昏欲睡。
“嗯,我就在這裡。”輕輕握住他有些發凉的手,學生刀看著他說,“不要再想任何事,快點睡。”
“嗯……”已然合上眼簾的學千秋極輕的回握了一下學生刀,再無知覺。
學生刀默默坐在床頭,看著他殘留淚痕的蒼白臉龐,良久,在他同樣蒼白的唇上輕輕一吻。
“如果這是你的願望的話,我會實現它……”
(四)
從很久以前學生刀就喜歡學千秋。久到學生有時懷疑自己是不是就是因為喜歡這個人才會是孤兒,才會在孤兒院和他相遇。不只是學千秋,對酒徒,學生也有一種一見如故的感覺,似乎自己就是爲了和這兩人相遇才會出生,才會出現在同一個地方。
只是學千秋更為特別,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眼前這個溫柔善良過頭,喜歡笑,喜歡甜的發膩的東西的人,一舉一動,一顰一笑都牽動自己的內心。
就像前世的戀人今生又相遇,就像曾經有所遺憾現在要重新彌補,就像重獲遺失已久的珍貴寶物,再也不想放手一般,自己對他怎麼也無法割捨。
他一直沒有接受自己,儘管也沒有明確的拒絕,但學生刀知道他並不想和自己在一起。
不是不喜歡,只是不想在一起。雖然不理解爲什麽,但學生非常明白學千秋就是這個意思。
像害怕被幸福燙傷一樣,小心翼翼的保持著和自己的距離。說不出討厭的話,又不想走的太近,就謹小慎微的維持兩人的關係,從不越雷池一步。這麼多年以來兩人的關係一直是這樣不遠不近的曖昧不清。他不明確的拒絕,自己就不放棄。甚至曾經還很簡單的認為這樣的日子大概也可以長長久久。
知道他的想法,瞭解他的溫柔,於是自己也有些放肆的賴在他身邊不想離開。只是世事無常,當學生終於知道原因的時候,才大概明白學千秋是以什麼樣的心情面對自己。
該說他太善良了還是太傻了呢?學生刀有時也很無奈。對所有人都能寬容以待的學千秋,唯獨在面對自己的時候嚴苛的過分。
所以變的更加不想放手,也已不能放手。學生刀曾想過,只要他不明確的說出來,自己就厚臉皮的賴著不走,不僅爲了他,也爲了蓮,他知道這兩個人都需要自己的照顧。
只是沒想到這個傻瓜真的說出來了,那麼勉強的,悲傷的說出來。讓他不知道是自己受傷更大,還是那個哭的都快要脫水的人更痛苦。
通常不都是被甩的人需要安慰嗎?結果那個晚上到底是誰被誰安慰了?
不想在一起……
那麼溫柔的人強迫自己說出如此殘忍的話語,他只要想起就會覺得心痛。
學千秋,如果你是因為不喜歡我,學生隨時可以離開,但如果你的理由只是因為那件事,僅僅是爲了不讓自己替你分擔那份痛苦的話,那麼請原諒學生,一輩子都不會答應!至少,我會以朋友的身份陪著你!
一年前。
那時候學千秋不是講師,只是一名助教。
以學千秋的能力就算擔任教授也可以,只是因為太年輕,就算學生刀是真正的校長也不太好這樣安排。所以只能讓他做助教,等過幾年再慢慢升職。
學生原本不想讓他工作,有他那莫名其妙的出現的遠房叔父遺留給他的財產,保證他們三人的生活是綽綽有餘。但是學千秋不同意,他不想這樣太過依賴學生,況且蓮也七歲了,不再需要他全天的陪伴。學千秋甚至不想去學生刀的學校任職,而是到外面找工作。學生更不可能答應,兩廂協調之下學千秋勉強同意去醫大工作。
這和被學生刀養著有什麽區別呢……
雖然無奈,但學千秋也想不出別的更好的方法,只能先維持現狀,以後再做打算。
助教的工作比講師要多,基本上除了講課以外所有的零活都需要助教去做,批改作業,監考,值班,因為學千秋的學識極其淵博,講師有時還會特別請他去上一兩節課,這對身為助教學千秋雖然是一種獎勵和肯定,實際上也增加了他的工作量。
夙極城的冬天非常寒冷,在偏暖城市長大的學千秋並不適應太低的溫度。雖然已是第二次經歷這個城市的冬天,學千秋還是防備不周,得了重感冒。
上午上完課回到家的他只覺一陣頭暈目眩,硬撐著坐到沙發上后就覺得寒冷異常,有些止不住的發抖。
蓮本是很高興的過來迎接他,沒想到卻見他臉色蒼白的癱倒在沙發上,當時就有點兒不知所措。
他有些害怕的握住了學千秋的手,可卻被他手掌的溫度嚇了一跳。學千秋也覺得難受,被蓮碰觸的皮膚就像被冰冰到了一樣,非常冷。
他知道自己可能不止是感冒了,大概還有些發燒。
勉勵伸出手拍拍蓮的頭:“嚇,咳,嚇到你了吧……抱……咳咳……”
本想安慰眼前被他嚇到的蓮,可是一張嘴說話就忍不住的咳嗽。
最開始是輕微的低咳,學千秋還能勉力壓制。只是沒過多久咳嗽就變成氣喘,一呼一吸變的極為艱難,最後喉嚨里竟不受控制的咯出淺粉的血沫。
直到此時學千秋才意識到發生了什麽,心裡不禁苦笑連連,因為太久沒發作,他幾乎忘記了自己是個病人。
氣喘越來越嚴重,心臟也開始隱隱作痛。學千秋知道必須趕快服藥,再這樣拖下去恐怕會窒息。
藥在自己房間的抽屜里,他想讓蓮幫他拿過來。但只要一張嘴,就立刻噴出一口血沫,根本說不出一個字。
蓮早就嚇壞了,他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也從沒見過這樣的學千秋,原本蒼白的臉頰憋的通紅,雙唇緊緊咬在一起想要抑制氣喘,身體抽搐不止,左手撐住身體似乎想要掙扎坐起來,右手下意識的按住胸口。
蓮驚慌的握著他的手臂想將他撐起來,但只是個孩童的他如何撐得起一個成人,幾次用力后學千秋還是重重的摔躺在沙發上,蓮只有焦急的看著痛苦的學千秋無聲流淚。
心口最初的隱隱作痛已經變成火燒般的痛楚,連呼吸都覺得像著火了一樣。氣喘漸漸變緩,不是因為好轉而是他因為缺氧而逐漸失去意識。
不行……要堅持住……蓮……還有蓮……
努力用盡最後一絲力氣睜開雙眼,看到的是蓮淚流滿面的面龐,學千秋想要安慰他,卻終是沒能張開口就徹底失去知覺。
學生刀接到電話的時候正在教師公寓附近的超市買東西,前兩天去學千秋家裡的時候看到之前給同學的買的巧克力快吃光了,想要再買兩條帶過去。看到電話是學千秋撥來的學生刀還想感歎一下真是心有靈犀,自己正想要告訴他今晚準備去他家蹭飯。
按下接聽鍵把手機放到耳旁,等了半天對方卻沒有聲音。學生刀有些納悶,難道是同學誤播了?剛想把電話掛斷,聽筒里卻傳來了玻璃製品破裂的聲音。
學生刀的心不知為何忽然緊起來了。
“……是同學嗎?”
沒有人說話的聲音,卻又響起了和剛才類似的玻璃碎裂聲。
“同學的?你怎麼了?……學千秋?!”
依然沒有人說話,這次傳來的是一種奇怪的“嘎嘎”聲,但學生刀立刻辨認出這是自己很久以前送給蓮的玩具鴨子的聲音。
“蓮!是蓮是嗎?!”完全不能發聲的蓮爲什麽會打電話給自己……同學出事了!!除了這個以外學生刀想不出來任何其它解釋!
“蓮!是不是同學的出事了?你和他在一起嗎?”回應他焦急問話的只有玩具鴨子的叫聲。
該死的!蓮完全無法發聲,這要如何溝通!
等等!玩具鴨子是自己在蓮還小的時候送給他的,他早就把他扔到箱子里不玩了,現在既然能找出這個玩具說明他還在家裡!而他用的是同學的手機說明同學的也在家裡!
學生刀扔下手裡的巧克力就衝出了超市。
“蓮,你和學千秋都在家裡是不是?如果是的話就出聲!”
果然,聽筒里傳來了嘎嘎聲。
學生刀拼命的跑起來。
“蓮你別害怕,我這就過來!!”
雖然心裡預測到學千秋大概是出了很嚴重的狀況,但衝進房間的學生刀有一瞬間還是被驚住了。
屋內一地的玻璃碎屑,手機、玩具鴨子和學千秋用的書也散落在地上,淚流滿面的蓮緊緊握住學千秋的手臂,一直在哭。他根本沒注意到學生刀已經來了,只是緊緊盯著昏迷的學千秋,希望他能醒來。
“同學的!”學生刀撲過來一把就抱起了昏迷的學千秋,當他看到他嘴角的血跡的時候心臟幾乎都要停止跳動。
“同學的!醒醒!學千秋!!”他用力的搖晃,學千秋卻毫無反應。執起他的手臂探探脈搏,學生刀立刻抱起他走到略微寬敞的,沒有玻璃碎屑的地方將他平放到地上。
迅速扯開他的領口和腰帶,將他的頭以高抬下巴的方式放平,學生刀跨上學千秋的身體開始對他進行胸外按壓和人工呼吸。
一遍遍用力的按壓配合一次次的口對口的呼吸,學生刀都不知道自己爲什麽能如此平靜理智的做著這些事。他努力的忽略掉學千秋口腔內的血腥味,甚至不去看他的臉,不讓自己意識到這個人是學千秋,是他的好友和……對他來說最重要的人。
那大概是此生中最漫長的十分鐘,當學千秋終於恢復了淺淺的呼吸時,學生刀覺得自己也在那一瞬間恢復了正常人的感覺。
他讓他靠坐在自己懷裡,輕輕撫著他的胸口,一遍遍叫他的名字,
“學千秋……醒醒……學千秋……!”
懷裡的人眼睫睜動,微張的口唇內涌出大量的血沫,學生刀將耳朵湊到他的嘴巴旁邊努力分辨他的聲音。
“藥……抽屜……我的……房……”
“我去找!別說話了!”學生刀輕輕把他放在一旁,讓他靠在牆角保持坐姿。然後迅速跑到學千秋的房間去找藥。
此時的蓮已經不哭了,他慢慢走到學千秋身邊,輕輕把手放在他完全無力的手指上,慢慢握住。學千秋似有所覺的動了動,卻是連睜開眼睛的能力都沒有。
學生刀很快拿藥過來,他托起學千秋的頭,掰開他的下頜,小心翼翼的給他灌下去。沒什麼力氣吞咽的學千秋吐出了很多藥和血沫,但還是緩緩的咽下了一些。
此時的學千秋已虛弱至極限,喝下藥止住咯血恢復心跳呼吸的他只來得及輕輕的對學生刀說了句“對不起”便又失去了意識。嚇得學生刀急忙去探他的鼻息,還好只是昏了過去。
稍稍有些放心下來的學生現在才想到應該撥打急救電話,他抬頭看到蓮還蹲在學千秋身旁,握著他的手沒有放開。他輕輕拍了拍他的臉。
“沒事了,小鬼,不用擔心,他只是太累睡著了。”
似懂非懂的點點頭,蓮伸出了另一隻手。
學生刀會意,立刻攤開手掌。
“謝謝你。”蓮在他手上寫到。還有,“我不想失去他。”
還未寫完,蓮的臉上又留下了淚水。
學生刀握住他稚嫩的小手,擦去他的淚水。
“我也不想失去他,他對我來說同樣非常重要。所以……我會好好照顧他的!”
蓮努力的笑了一下,學生刀則效仿學千秋那樣拍了拍他的頭。
(五)
自上次離開學生刀家已兩個月,這兩個月來學生來學千秋這裡的次數用十根手指就數的清,說是醫院方面的事比較忙,但學千秋知道他大概是答應了自己的要求。因為他已絕口不提接自己和蓮去他那裡同住的事情了。
不想在一起……
學千秋回憶起來也覺得有點兒不可置信,竟然就那樣說出來。當然後來的事更讓他覺得不可置信,好像那晚被自己狠狠傷害了的人安慰了自己一個晚上。並且早上醒來的時候自己還靠在他懷裡緊緊握著他的手……
言行不一致到了這種境界,他學千秋可以挖個坑把自己埋了。
他當時真的很想那樣做,只是學生刀卻仿佛什麽也沒發生過的,像往常一樣對待他。叫他和蓮起床,給他們準備好早飯,送他們回公寓,然後才去找生不救談工作上的事。
一切都波瀾不驚,平靜的讓他覺得昨晚只是一場夢,只有胸口輕微的疼痛讓他知道自己的確曾經哭過。
但後來他慢慢知道,還是有什麽不太一樣了。比如他儘量避免和自己直視,比如他刻意的儘量不碰觸到自己哪怕只是手指,比如,他減少來自己這裡的次數
他在努力實現自己的願望,學千秋知道,自己說了 “不想在一起”,他就真的儘量避免和自己“在一起”。
學千秋更知道的是,雖然表面看起來兩人的關係好像遠了一些,但實際上他對自己和蓮的照顧一點兒也沒有少。他來的時候是少了,但電話卻是一天三個一個都不少,每次來還都帶著一大包補品零食玩具,特意買給自己的巧克力更是摞了厚厚的一打,根本吃不完。再這麼買下去學千秋覺得自己這裡都可以開個超市。
他在用行動告訴他,他可以不和他“在一起”,也可以裝作不再喜歡他,但,他一定不會做的就是放棄照顧他。哪怕只是做朋友,他也會一直呆在他身旁,絕不離開。
這已是學生做的最大讓步,學千秋知道,既然自己不肯坦然接受,那麼他就陪自己這樣走下去。無論路有多遠或多坎坷,他只是不離不棄。
這就是自己想要的嗎……?學千秋自問。
可是,若不如此又能如何?
自己真能放開他嗎?無論是身體上還是精神上,都沒辦法離開學生。並且以現在的自身狀況,也不可能照顧好蓮,就算不為自己考慮,爲了蓮他也沒辦法離開他。
結果只是換一種方式接受他的心意而已。
但這對自己來說好像也是一種解脫,至少,內心的愧疚少了那麼一點點。
呵,又在自欺欺人。
若不自欺,好像就活不下去。自己虧欠他的已太多太多,只是彌補那麼一點點,就覺得似乎略微輕鬆些。
補不過來的,學千秋想,就算有下輩子,下下輩子,他為自己付出的也已無法彌補。都只是心裡安慰而已,自己所做的一切,都只是爲了讓自己好過一點。而他,學生大概連這個都想到的吧,之所以答應自己,不再那麼明顯的關照自己,都是因為他瞭解自己的想法,知道自己的愧疚,而體諒自己所做的讓步。
學千秋何德何能成為你的好友,甚至,被你喜歡?
學千秋不過只是個罪人啊,是個讓好友為自己而死,為自己靈魂四散的千古罪人啊!!
冷峻的面容,冰冷的眼神,不需要言語就有著強烈的壓迫感。頭冠早已失落,銀灰色長髮因真氣的過度運轉而四散飛舞,平日常穿的灰色道袍已不見,從未見過的紅白相間的寬大袍服只讓人有深深的絕望。
逃不開,改不了的絕望。
沒有人見過這樣的學千秋,沒有人能想像到會有這樣的學千秋。當昆侖教眾趕到的時候,所有人都為這樣的昆侖教主所震懾,沒有人能說出話來。
一地磚瓦碎片,滿地尸首殘兵,手執利刃站在當中的學千秋對此似乎毫無所覺。他只茫然的站在那裡,一動不動。
過了許久,毛道人忍不住輕輕喊道:“教主!”
學千秋似乎才回過神來,他看向毛道人,眼神冰冷而絕望,與往日的溫柔和藹半點不符。
他沒有回應毛道人的呼喚,而是轉頭看向身後,原本應該有一座塔的地方——那裡現在已經什麽都沒有了,只有散碎的磚瓦和斷壁殘垣,根本看不出有任何“塔”的輪廓。
那是被他親手摧毀的,只用一擊,號稱魔界第一寶塔的九宮困魔塔就在瞬間灰飛煙滅。
他慢慢走過去,把手中的寶劍隨便丟在一旁,蹲下身,一塊一塊的翻起地上碎裂的磚瓦。
武聖宗終於意識到發生了什麽,他不可置信的喊了一聲“教主!這……!”
學千秋沒有回應,他已什麽都聽不到,只是蹲在那那裡,認真仔細的翻開每一塊碎磚,沒有任何遺漏的翻找著他想找到的東西。
所有人都明白發生了什麽,他們震驚不已的站在那裡,仿佛都失去了語言的能力。
“教主你在找什麽?和尚幫你!”只有十唸還不知道究竟怎麼回事,他快步的跑過去,毛道人沒來得及攬住他,只聽砰的一聲,十唸已被學千秋無意中散出的罡氣打飛,不知去向。
“十唸的!”毛道人飛身去追趕。
“教主……”文聖開口輕輕叫了一聲,可卻不知道後面該要說什麼。
學千秋依舊置若罔聞,只是頭也不抬的一直不停挖著。不用真氣,不用工具,只是用兩雙手不停的挖,直挖到指甲脫落,鮮血淋漓。
“教主!”不忍看他如此,蝠子以雙翅為護靠近學千秋,他一把抓住學千秋的手不讓他再挖下去。
“教主!你別這樣……你……要找什麽,我們幫你!”
“找……?”學千秋放佛不知道他在說什麽,“找什麽……?我……我丟東西了嗎……?”
“教主!”
“我……”學千秋茫然的看了看自己滿是鮮血的雙手,“我在做什麽?”
“我……”學千秋的雙眼不受控制的流出了眼淚,“我在做什麽?我究竟在做什麽?!”
“爲什麽!爲什麽!爲什麽你們要這麼做?!爲什麽你們一定要來!!爲什麽你們不肯等我一起!爲什麽你們一定要這樣獨自留下我一個人!!!”
“我不要……我不要失去你們……我不要獨自一人!”學千秋猛的站了起來,他一把揮開蝠子,隨手運氣巨大的真氣。
“教主!不可!!!”沒有人知道他要做什麽,但所有人都知道以他現在的狀況無論做出什麽都將是無法挽回的。
只是學千秋聽不到,也不想聽任何人的聲音。他將全身的真氣運在手上,猛烈的狂風以他的右手為中心急速旋轉,遠處的三圣二僧很快便抵擋不住強烈的罡風不得不後退。
“你們一定沒有死對不對?你們肯定還活著是不是?”
“我們約定過的,不可以再為禍武林,不可以再動用有強烈魔氣的功體。更不可以將所有功體彙聚在一招之中。”
“但我現在正在這樣做,”學千秋以指為劍,強烈的真氣聚集而成的光柱耀眼而恐怖,“我要把這一切都毀掉。”
“你們會阻止我的對不對?這樣你們就會出現了對不對?!”
“我不要一個人!!!說好三人一起的你們怎麼可以只留我一個人!!!”
“連屍體都沒有……魔氣也消失了……你們怎麼可以這樣?!!你們怎麼可以這樣對我?!!!”
真氣已聚集到極限,仿佛能打破天地的巨大光柱直衝霄漢,以學千秋為中心的巨大漩渦將周圍所有都捲入這狂烈的颶風中,山石崩裂,江河倒流,周圍的一切都被摧毀。
“我要毀掉它們!我要把它們都破壞掉!如果你們已經不存在了,那麼這些也沒有存在的必要了……”
“求你們……求你們出來阻止我……求你們出來啊!!!!!”
睜開眼睛的時候就看見學生刀在旁邊坐著,認真的看著自己。
已經很久沒有和他直視了,這時候才發現他的眼神里一直都有對自己毫不掩飾的愛意,爲什麽以前都沒發現呢?
“怎、怎麼了……?”
學生刀沒說話,他從旁邊的紙巾盒里抽出一張紙巾遞給學千秋,略微指了一下他的眼角。
學者……哭了?
急忙接過紙巾擦拭,“抱歉”,這才發覺連聲音都是哭腔。
“坐在沙發上就睡著了,你就不怕又感冒。”
“呵。”感激于他沒有追問自己爲什麽哭,學千秋也強迫自己儘快忘掉剛才的夢。
“你怎麼來了?”前兩天剛送了一大包吃的過來,他正發愁怎麼處理。
“想過來看看你怎麼樣了。”
“嗯?學者很好的,蓮也是。”
“呼……”難得的聽到學生刀歎了口氣,“我是想問,這樣的生活方式,你覺得可以嗎?”
“……嗯……”明白他指的是什麽,學千秋猶豫了一下然後點點頭,“可以。”
“真的?”
“……真的。”
“那就好。”學生刀笑了笑,“我可不想讓你認為我是在忽視你,或者欺負你。”
“怎麼會!”知道他是在說笑,但不知爲什麽學千秋還是覺得心裡有點兒酸。“是學者太為難你了……”
“失味!”學生打斷了他的話,“如果連這都做不到又怎麼算是朋友。”
朋友……
“好了,這邊的還有事就先走了。”
“哦,好。注意安全。”
“嗯。”
送學生刀走到門口,他卻轉身突然抱住自己。
“學生……?”學千秋微一驚訝就不動了,他知道學生刀不會做任何過分的事。
“我們之間……一定要有那段兒距離嗎?”
“……對不起……”
“算了,當我沒問。”學生刀轉身開門,“走了!”
“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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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 【清水】【刀學+素素阿屈】青青子衿(现代)
(六)
“義父,醒了嗎?”輕輕的敲門聲后,一道有著銀色長髮的修長身影走入。
額上傳來溫暖的感觸,學千秋睜開眼看清了來人。
“蓮……唔……?”
“嗯。”見他沒有發燒臉色也不錯,素還真放下心來,看著學千秋撐著手臂起身,“八點了哦,我要去上課了。”
“已經這個時候……?”學千秋看看床頭的鬧鐘,分針正滑過五十九分。
“抱歉,學者又沒起來……”明明定了七點的鬧鈴卻沒起來,大概是把鬧鈴按掉以後就又睡著了,不過連這個都沒什麼印象。
“沒關係,”素還真笑的很甜,“我已經做好早餐了,也做了你的份哦。”
“呵呵,嗯。”足足學了兩年才能在廚房毫無損壞的情況下做好飯菜,現在想想還覺得好笑。
知道學千秋在笑什麽,素還真假裝沒看到。
“今天的是蓮子湯配蓮花糕,不過我沒有放糖。沒味道的話就自己加吧。”就算沒有味覺素還真也不想吃糖。
“好。”學千秋站起來,像以前一樣的拍拍他的頭……蓮好像又長高了呢。
素還真則抱抱他。
“晚上回來吃飯嗎?學生昨天說他晚上可能會過來。”
“這個嘛……”素還真眼神閃過一絲笑意,“今天約了同學一起出去,可能很晚才回來,你們吃就好,不用等我。”
不疑有他,學千秋點點頭,“外出注意安全別太晚回來。學者就不準備你的份兒了,想吃回來再做吧。”
兩年前蓮恢復了聲音,學千秋便給他起了和前世一樣的名字——素還真,并和學生商量決定讓他去醫大上學。那個時候雖然蓮只有十四歲但天資奇高,大部分的东西教一遍就会过目不忘。之前沒有上學卻有學千秋一直在教導,比之一般的大學生絲毫不差。也許因為是孤兒的緣故,在人情世故方面更是成熟的連學千秋都驚訝。送他直接去醫大,學千秋不擔心他會被人欺負反倒希望別人不要被他捉弄才好。
其實蓮也不是非要去上學,只是學千秋覺得應該讓他多多接觸這個社會,整天跟著自己能學到的東西畢竟有限。尤其是要多與人接觸,前世的素還真絕對是交際高手,可現世的蓮並沒有之前的記憶,性格相似卻並不是完全一樣。爲了將來打算,至少要讓他多多瞭解熟悉這個世界,掌握獨立的生存之道。
蓮在聽了學千秋的安排以後也未拒絕,只是要求學習臨床醫學。學千秋明白他的意圖,也明白自己能陪伴他的時間可能要開始倒著計算了,雖然這幾年心疾再沒有發作,但他知道還是有些不太一樣。蓮不是傻瓜,那些細微的變化他都看在眼裡,只是學千秋不說,他也裝作不知道。
就像蓮的失聲和沒有味覺一樣,學千秋的心疾也並不是普通的病征,他從未想過接受過多的治療。治不好的,他知道,那不過是讓自己“死亡”的一個理由而已。能活著,再見到學生酒徒和蓮他已覺得非常幸運,未再奢求任何。所以當他得知自己患有心臟衰弱時并不覺得意外,而只是淡淡的想道“果然如此”。
這是代價,實現他願望的代價。世上沒有免費的午餐,更不可能毫無付出的達成某些願望。僅僅是縮短壽命對他而言可說是非常便宜。至少,他不曾後悔。
只是有時想到不能陪他們這樣自然安寧的一路走下去還是有那麼一點點的傷心……
很想再多在一起一些時間,繼續過著這平淡的日子,不用計較江湖紛爭,不用擔心朋友的安危,只全心全意的照顧蓮,認認真真的去學校講課,或者偶爾還可以想想學生……
現在的自己就像一顆不定時的炸彈,不知道什麽時候心疾再發作,不知道什麽時候睡著了也許就不能醒來,不知道什麼時候倒下了也許就再也站不起來。完全不能掌握的身體狀況讓學千秋有些不安。他不害怕獨自面對,卻害怕看到關心自己的人那一臉擔心的表情。自己品味過的失去最重要的人的那種悲傷,他不想讓蓮和學生再去體會。
可惜他再無任何籌碼可以交換,已經連這殘缺不全的靈識和全部記憶都給了那個人,他沒有辦法繼續做任何交易。甚至,他連再次***到那人的力量都沒有了。
在現世唯一一次拼盡性命一般的打破空間界限找到他,是爲了蓮。因為蓮的聲音和味覺遲遲無法恢復,他發覺這和前世並不一樣,前世的蓮是因為不想和不會說話才一直沉默無聲,在自己的影響下幾年間便已和普通人無異。而現在蓮已和自己相處進十年,卻依然無法發聲。他知道這並不單純,而他能想到的唯一的辦法就是去找那個人。那個叫做成余的人。
“讓他恢復聲音和味覺,這個不在之前的條件之中。”在勉強找到成余后,他聽到了那一如既往的如堅冰般的冷漠聲音。
“……這是學者的懇求……學者知道自己已經沒有任何可以交換的東西……只是希望你能夠網開一面……”
“他能重生不是偶然,”成余打斷他的話,“已經有人為他付過代價了。”
“什麽?!”
“所以他沒有味覺和聲音也不是偶然,是他前世的身體所遺留的毒素……大概是喪失五覺類的毒素沒有去除乾淨的殘餘造成的。”
“你說蓮不是普通的重生而是……是有人為他付過代價他才會出現在這裡?是誰……?!”
“我沒有告訴你的義務。”成余的聲音不僅冰冷還有些不耐煩,“你不要浪費時間,打破空間界限的溝通每時每刻都在浪費你的生命,只說你自己的事就好了。”
“學者……學者只希望能讓蓮恢復聲音和味覺……”
“……”成余沉默了片刻之後說,“兩種都恢復是不可能的,如果你肯交出你最後的東西的話,我可以讓他恢復聲音。”
“學者最後的東西?”
“靈識的歸屬和記憶。”
“……什麽意思?”
“在你死後,靈識將歸我所有,而你所有的記憶也將由我支配。”
“可是這些……對你來說應該毫無意義……”
“這是唯一的條件,答應與否隨你。”成余又開始變得煩躁,“別浪費時間,我只要答案!”
“……好,學者答應。”
下午下課后學千秋去超市買些蔬菜和熟食。自己和蓮是完全的素食主義者,學生刀可不是。每次他來吃飯學千秋都會特意給他買些熟肉什麽的,雖然他也說不用刻意準備,不過總不能每次都讓他吃不飽。
學生刀這幾年一直很忙碌,自從醫院正式營業以後,他幾乎每天都是兩頭跑,學校醫院都要照顧到。剛開始的時候醫魔幫他負責醫院的管理,學生刀只負責學校方面還略為輕鬆。後來醫魔大搞人體實驗惹出事件,學生刀就將他調回學校,自己管理醫院。這樣雖然不容易出事,但卻很難和學千秋見面。學生刀便把學千秋的課表要來,順便跟醫魔說把學千秋的課表固定,每個學期都是如此不變。考慮到學千秋的身體狀況,他的上課時間一般都為上午十點或是下午三點半——不用早起還可以午睡,基本一天一節。這件事學生沒有跟學千秋說過,但過了一個學期后學千秋見到相同的課表就知道這是學生的刻意安排,不然醫魔未必如此考量,而自己更不會每天都在辦公室“巧遇”這所大學的實際校長。
不再每天都來自己家裡,就每天都在學校見面。不只課程的安排方面特別照顧,就連投資建立醫院的真正目的學千秋知道也是爲了自己。他曾聽醫魔說過,學生刀在著力發展外科,以醫治心臟衰弱為主的心髒病類醫生一直都是他尋找的目標。醫魔在說這些的時候看著學千秋的眼神帶有幾分詭異,他只好嗯嗯的答應著,不知回些什麽好。這些年他的主治醫生就是醫魔,雖然對人體實驗的執著讓學生刀很頭疼,但他醫術的確沒的說。而就連醫術堪稱無敵的醫魔對學千秋的心疾也是束手無策。用他的話說,學千秋的狀況就是“一個二十歲的身體配了一顆六十歲的心臟,無藥可醫”。學千秋對醫魔的比喻只是了然的笑笑,學生刀卻沉默不語。而這之後沒多久,學生刀就答應了醫魔投資建設醫院的建議。
開設醫院的目的不言而喻,學千秋知道自己攔不住也只能隨他去了。只是剛開始的時候學生刀的確非常勞累,籌集資金、建設醫院、調配人員,除了醫魔沒什麼可以協助的人。天天頂著大大的黑眼圈還不忘來他家里看望他和蓮,他除了於心不忍就是無可奈何。也許是潛意識里有了想讓他放棄自己的想法,那個時候他終於第一次說出了拒絕的話語,嘗試拉開兩人的距離。
不好說那次拒絕究竟是成功還是失敗,就像不好說這些年來兩人過的究竟是好還是不好。拉遠了的距離似乎並沒能減少他對自己的關心,就像也不能熄滅內心深處對彼此的感情。而這自欺欺人的荒唐行為竟也維持了八年。
八年啊……人生有幾個八年可以如此虛度呢……?而自己,大概已經沒有下一個八年來繼續了……
所以,是不是應該更徹底的放開手了?
(七)
學生刀來的時候手裡還提了一個小巧的蛋糕盒子,學千秋有點兒莫名其妙,不過還是接過來放到了擺好飯菜的桌子上。
“蓮說今晚不回來吃的,你還買這個,學者準備的就不少了。”
“路過蛋糕店的時候看到了就順手買下來,你不是很喜歡吃么?”
脫掉大衣洗洗手,學生刀也幫學千秋收拾廚房拿碗筷。
“嗯……是醫大門口那個蛋糕店嗎?巧克力蛋糕?”他有時中午不想吃飯,就去那家店買個巧克力蛋糕當午餐。
點點頭,學生刀打開了蛋糕的包裝,一個六英寸的小蛋糕便露了出來。
“雙倍巧克力和雙倍水果,這邊的剛說完店長就問道是不是給你買的。會這樣要求的全醫大也就你一位了吧。”
“呵呵。”學千秋有些不好意思。巧克力和甜食這兩樣就是他的死穴,無論如何也改不了的奇怪嗜好。
不過看到桌上的蛋糕學千秋也稍微有點兒皺眉。
“好友你買太大了……這個學者三頓也不一定吃的完啊。”他知道學生肯定不會吃,而他平常只買最小的mini型,頂多也就是這個的三分之一。何況今天不知道他會買蛋糕,學千秋也做了一些簡單的飯菜。
“這個嘛……今天這邊的勉為其難陪你吃點兒。”
“哎?”學千秋對學生的話感到萬分驚訝,這個畏甜食如虎的人居然說要吃蛋糕,而且還是給自己特製的超甜的蛋糕,他沒聽錯吧?
“好友……你發燒了?”伸手要去摸對方的額頭卻被中途攔下。學生刀拽住他的袖子把他的手放了回去。
“喂,我有那麼像神志不清醒的樣子嗎?”
“可是……”說吃甜食什麽的,足夠讓人驚訝了。
裝模作樣的歎口氣,學生刀起身走向自己的大衣,從衣服兜裡掏出一個精緻的陶瓷素色瓶子,瓶口塞有木製的瓶塞。
他把瓶子放到學千秋面前,滿意的看著他的表情由驚訝漸漸變為欣喜。
“是酒徒寄來的!”即使透過密實的瓶塞,不太飲酒的學千秋也已嗅到淡淡的又似果香又似酒香的甜味兒。
“那不合味的朋友說是特意做給同學的,他自己不方便來就以此算是為咱們三人慶生吧。”
學千秋在看到酒瓶知道是酒徒寄來的時候,就明白為何今天學生會買蛋糕。
他們三人都是棄嬰,來到孤兒院的時候都還不記事,除了知道年齡相同外誰也不可能知道自己的生日。於是三人便約定,每年年末時抽出一天,不必固定,權當做三人生日小小慶賀一下。
只是近幾年學千秋與學生刀幾乎都沒有再進行任何慶祝,一方面是學生很忙,酒徒也不一定每年都寄禮物給他們,另一方面則是在學千秋拒絕學生的要求后,學生一直有意拉開兩人距離,很少來他這裡更很少會在他家吃飯。
今天會說一起吃飯恐怕也是因為酒徒的禮物吧,畢竟三人同住孤兒院的時光還是很讓人懷念的。
“原來是生日紀念啊,是學者疏忽了。”學千秋有些愧疚。
“老實說,要不是這瓶酒這邊的也忘得一乾二淨。”就算沒忘,學生也找不到充足的理由來學千秋家里吃飯。學生刀從未有一次如此感謝這不合味的朋友能有如此默契。
聽了他的話,學千秋微微笑了笑便也不再執著於此。
“不過‘酒徒’的禮物就只能是‘酒’嗎?”學生刀不喜歡喝酒,學千秋有心疾不適合喝酒,酒徒的這個禮物有點兒讓人猜不透。
“嗯……但好友不說是特製的嗎?也許味道會很好吧。”說著學千秋便拿起酒瓶,想要打開瓶塞倒出來嘗嘗。
學生刀攬住他的動作,拿過了酒瓶,“還是讓這邊的先嘗吧。”
明白他的好意,學千秋順從的將瓶子給他,起身去廚房拿了兩個杯子過來。因為蓮還未成年也不能喝酒,家裡一套酒具都沒有,他只挑了兩個小點兒的玻璃杯代替。
打開瓶塞,瞬間香氣滿溢,兩人還未喝就已覺得沁人心脾。
“嘖嘖,看來他這些年一定都是在研究酒,果然是個酒鬼。”接過學千秋遞來的玻璃杯,學生刀倒了一些在其中,而後小小的嘗了一口。
淡酒入喉,學生刀不得不佩服酒徒的品味。就連他這厭惡酒臭的人也覺得這瓶中之物滋味獨特,醇厚綿長,而且絲毫嗆辣之味也無,果香重過酒氣,卻還完美保留了酒的特質,真是難得的佳釀。
見學生刀竟閉上眼細細的品起這果酒的滋味,學千秋就知道酒徒的禮物絕對非比尋常。不待學生示意,他便就著學生的杯子也輕輕呷了一口。
酸甜的果香伴隨著酒的醇厚特質瞬間侵佔全部的味蕾,學千秋一時間也忍不住凝神品味。
“這是……梅子的味道……果真是佳釀啊。”
學生刀早已回神,只是他看著學千秋淡紅的臉頰又有些失神,直到學千秋睜開眼睛笑看著他他才醒過來。
“嗯,應該是青梅吧。”執起空杯,學生刀往里面少少的倒了一些,而後放到學千秋面前。
“不過就算酒味很淡,你也只能喝這麼多。”
點點頭,學千秋只覺得臉有些發燙,不止是酒的影響,他忽然意識到剛才自己竟然直接拿著學生的杯子喝,一定是小時候在孤兒院的壞習慣。
學生刀卻並未在意,自小他們和酒徒三人便是不分彼此,只是用一個杯子喝東西是十分慣常的事。他只以為學千秋是因酒勁而臉紅,於是便切了一塊蛋糕給他。
“先吃點兒東西。”
“嗯。”略微穩定一下情緒,學千秋叉了一小塊蛋糕放在嘴裡后忽然想起剛才學生的話。於是他也切了和自己盤子里等同大小的一塊放到學生刀面前。
“好友,不要食言哦。”
“……”
學千秋覺得學生的臉在須臾間變的有點兒僵硬。
“好友,這個很甜很好吃的,不要露出那麼恐怖的表情啊。”
“……”
不知道爲什麽學生刀覺得眼前的學千秋像是被素還真附體了,那笑容溫柔里居然有一絲拉的狡黠。
“同學的,你被那臭小子帶壞了!”
“嗯?有嗎?學者不覺得啊……”
就是不覺得才糟糕。
正在學生刀心裡大罵素還真帶壞了同學的時候,茶几上的電話響了起來。
學千秋看號碼是蓮的手機,便拿起聽筒。
“是蓮嗎?”
“義父!生日快樂!哈哈哈!”只聽素還真叫了聲“義父”就開始邊跑邊笑起來。聲音大的坐在餐桌旁的學生刀都聽的一清二楚。
“……蓮你在做什麽?”又跑又笑的。
“嗯?啊!你別想抓到我,哈哈哈!!”
“素小子你給我站住!!”聽筒里傳來另一個人的聲音,學千秋立刻就明白是怎麼回事,看了蓮今天是去找他玩。
不過……哎,蓮又在欺負人。無奈的歎口氣,學千秋也沒辦法。
“蓮你別再欺負他了……今天什麽時候回來?”
“今天不回去了!我住學生刀那裡!呼呼……這麼跑真累,下次要騎車。”
“……”學千秋一時愣住,耳邊又傳來素還真的笑聲。
“哎呀!義父放心啦!哈哈哈他抓不到我,我不會被欺負的!”
學者怎麼可能擔心你被欺負……只是你不回來的話今晚……
“啊啊不行要被抓到了!義父先掛電話了!”
“這……!”學千秋還來不及阻止,聽筒里就只有單調的嘀嘀聲。
掛掉電話,站在學生刀別墅大廳內的素還真漸漸停止喘氣,而跑過來站在他身後的人也隨之停了下來。
“呼……你這什麽鬼主意,‘老人家’我可禁不住這麼折騰。”
“哈哈!”根本不像狂跑過的素還真笑的一臉燦爛,“如果不用這種方法,義父是不可能讓我住在刀叔這裡的!”
“再說,身為這裡的管家對自家別墅的地形瞭解的還沒有我這個客人多,你有好好走過這裡的每一個房間嗎~”
“你小子說話能不能別這麼氣人,我是管家不是保潔人員,沒必要走遍每一間房吧!”
“哦~是管家啊~”素還真笑的變得讓人脊背發凉。
“……你又想幹什麼?”自己的確是這裡的管家,應該沒說錯話吧……
眼前忽然一亮,素還真的手裡不知何時多了一把看似樸素小巧的裁紙刀。刀雖小,卻是刀鞘刀琫一應俱全,在刀鞘上還有兩個用小篆體刻上去的“叉刀”二字。
那人見素還真手裡居然拿著這把裁紙刀,臉色刷就白了。
“素、素小子你從哪兒拿的?!給我!”那可是這間別墅主人的寶貝,要是在他看家其間不小心被弄壞或弄丟,就別想繼續干了!
“哎呀~好友何必吝嗇,讓素某人仔細端看一番~真是把漂亮的裁紙刀,看似樸素卻別有格調,還有這‘叉刀’二字真是端正,嗯嗯,細看好像是出自義父手筆呢~”素還真那一手漂亮的書法正是學千秋所教,他自然認得義父的字體。
“臭小子快給我!”那人簡直要抓狂。那把裁紙刀是早年學千秋自己製模,翻模,親手做出來送給學生的禮物。不僅是世上獨一無二,更是學生刀的至寶。平時這把小刀都放在學生的書房,今天不知怎的竟被這小惡魔找出來。簡直是要他的命!
“喂喂,這可是家父給你主人的東西,家父的東西就是素某的東西,我的東西憑什麼要給你!”
這是哪門子的歪理!
那人自知若跟眼前人辯理自己怕是永遠別想要回東西,只好動手開搶。
只是素還真反應比他快,見他身形微動就知道他是要用搶的,素還真轉身就跑上二樓,一面跑還一面對他做鬼臉。
“‘老人家’~快來追啊~~”
所謂“老人家”都只是那人戲謔的自稱,沒想到今日被這小子拿來諷刺。當場就氣的暴跳如雷。
“臭小子!!看今天我不好好教訓一頓你就不知道自己姓什麽!”
遠遠跑在前面的素還真抽空大笑著回道。
“素某自然姓素,‘素心如玉’的‘素’!就是不知道好友你是哪個‘屈’了,是‘委屈’的‘屈’,還是‘憋屈’的‘屈’呢?哈哈哈哈~”
“素還真!!!!!”
(八)
挂了電話之後學千秋的心情就有那麼一點兒矛盾。
他不擔心蓮,和屈世途在一起的話他非常放心。
只是蓮若是不回來,自己的身體狀況使得他不能在夜晚獨處,那就只能讓學生刀留下。雖然他可以在吃飯的時候和他談笑自若,但若長時間的兩人相處,他多少有些膽怯。
好像……把學生刀看做洪水猛獸一般了呢。
素還真那唯恐天下有人不知道的聲音早讓坐在餐桌旁的學生刀聽的一清二楚,他也知道學千秋那略微有些為難的表情是為了什麽。但他並不明說,只問道,“蓮說今天不回來了?”
“……嗯”學千秋答的有些遲疑。
“那就快些吃,飯菜都凉了。”
“……哦,好。”學千秋慢慢走到桌旁坐下。他端起酒杯,淺淺的飲了一口。
依然是酸中帶甜的可口味道,只是不知為何忽然覺得這酸味比剛剛要濃,而甜味幾乎品不到。
看他小口小口的只是喝酒,學生刀用學千秋的餐具幫他把蛋糕切成小塊。
“同學的只肯喝酒,是不喜歡吃蛋糕了?”
“……不是。”停下飲酒拿起叉子,可卻並沒有食慾,叉起一塊沾滿巧克力的水果卻沒有吃掉的慾望,只是呆呆的看著那蛋糕出神。
“……蛋糕是用來吃的,不是用來看的。”學生刀還想再說些什麽,學千秋卻突然打斷了他的話。
“好友……過完這個生日,我們就已經三十歲了吧……”
學生刀微微一愣后,嗯了一聲。
“三十而立,好友,如今你事業有成,也應該是考慮婚事的時候了。”
溫良的聲音如剛才時一樣的波瀾不驚,只是說出的話語卻讓學生刀一時反應不過來。
“學者在學校授課時候有個同事,是個性格很好的姑娘,學者曾打探過,他身世良好父母雙全,雖然家境一般不過學者以為你並不在意……”
“別說了。”終於明白他在說什麼學生刀想阻止他說下去,但學千秋置若罔聞。
“而且學者還無意中從他的辦公桌上看到了你的照片,看來他可能對你也是……”
肩膀被按住,身體被強扭過去,學千秋害怕的扭著頭不敢面對壓抑了一身怒氣的學生刀。
“學千秋,看著我!”學生刀聲音不大,但對學千秋來說卻如巨雷,震的他不由自主的有些顫抖。
“別讓我說第二遍,轉過來,看著我!”
學千秋有些不能抗拒,他慢慢的扭過來,卻在和學生目光相彙的一刹那忍不住落淚。
學生刀什麽也沒說,只是用不帶任何感情的眼神默默的看著他,沒有言語沒有表情,只單純的看著,直看透他的內心肺腑。
學千秋終於無法承受他的目光而垂下眼瞼,低下頭。
“……抱歉”沒有辦法再維持之前的語氣,學千秋嗚咽著道歉,他知道他再一次傷害了眼前的人,用自己懦弱的、幼稚的想法。
“……你是應該跟這邊的道歉,”看到學千秋流淚就再也生不起氣的學生刀苦笑著說,“八年前在我家甩了我,八年后又在自己家想把我‘嫁’出去,連姑娘都選好了……”
“學者……”
“同學的,這邊的到底做了什麽讓你這麼容不下?你是一定要把我趕走才安心嗎?”雖然還是那淡然的語氣,學千秋卻感到了其中深切的痛楚。
“不、不是……”他想否定,想和他解釋,但學生卻打斷了他。
“別急著否定,你的行為可就是這麼說的。哎,要是不合味的朋友在,也許還能給這邊的評評理。”
“不,學者真的沒有……”
“學千秋。”向來避免碰觸他的學生刀主動握住了他的手。他牢牢的握住他的手,認真的說道,“你聽好,學千秋,我學生刀只喜歡你一個人,心裡也只裝得下你一個人。你如果不喜歡我,只希望和我做朋友,學生刀可以做到。如果你討厭我,希望我永遠不再出現,這邊的也可以立刻就走。但是,
“你不能用這麼拙劣的方法打發我,如果你能看著這邊的眼睛說你討厭我再也不想見到,那學生刀立刻就走絕無二話。如果做不到,就永遠不要想著擺脫。”
“可是……”
“沒有可是!”學生刀的語氣越發強硬,“你知道學生說到做到,這幾年我從未食言。你說不想在一起,我沒有勉強。你希望只做朋友,學生也自認為沒有逾矩。只是如今你竟然……”
到此處學生也有些說不下去了,他可以包容學千秋的想法,可以只和他做朋友,但他絕不可以讓他用如此傷人自傷的方法推開他。他不是工具,也有自己的感情和底線。知道學千秋不是看輕更不是厭惡他,可哪怕只是一時失言剛剛的話依然讓他痛徹肺腑。毫無怨言的等了他八年,換回來的卻是又一次的更徹底的拒絕。
“你一直在抗拒什麽?”學生也有些難以自製,他拉起學千秋將他抱在懷裡,再次強迫他抬頭和自己直視。
“之前也是這樣子,一再的把我推出去。但你根本就不討厭我不是嗎?你只是因為那該死的病癥而拒絕我是不是?你只是不想讓我和你分擔那些痛苦是不是?可是,如果學生刀連和你一起承受痛苦的能力都沒有,那又怎麼配做你的朋友,更配不上說喜歡你!”
聽到他的話,靠在他懷中低頭哽咽的學千秋抬起了頭,用早已哭的淚眼朦朧的雙眸望著學生刀,他顫抖著撫上他的肩膀。聲音哽咽的說:“你既然知道……爲什麽……爲什麽當初不肯讓學者和你分擔……”
“既然……知道……要分擔……爲什麽……當初……你們只拋下我一個人……”
前世的記憶不斷在腦海中翻滾,學千秋已分不清眼前的究竟是當初那個在最後關頭捨弃了自己的好友,還是現世喜歡并一直堅持要保護自己的學生。他只知道剛剛學生所說的話正是他多年以來壓在心底的,最想要告訴他們的。
“說好了……要一起……爲什麽……最終卻……捨弃了學者……”
學生刀沒能聽懂學千秋在說什麼,但他望著他的眼神就能體會到那是學千秋內心深處最深沉的情感。怨恨,懊惱,混同著幾世都無法磨滅的最痛苦的絕望。
“……我曾經拋棄了你……?”
學千秋哭著點頭,他無法控制記憶的流轉,遠隔百年的記憶仿若昨日發生一般歷歷在目。
明明說好要三人一同攻入九宮困魔塔,可卻在他踏出昆侖玉虛的一瞬間,學生刀狠狠的砍中了他的後頸。
完全沒有料到,更一點兒也沒有提防,他只能用不可置信的眼神望著學生然後軟軟的倒下去,學生刀冷冷的站在一旁背對著他,甚至沒有伸手去扶,是酒徒在他倒在地面的前一刻抱住了他。
“你……”酒徒只說了一個字就不再言語,瞥了一眼學生的表情就明白他已經沒有辦法再面對學千秋。
學生刀就這樣一言不發的衝出了昆侖,無視站在門口一干教眾的驚訝表情,直奔魔塔而去。
“不……”無力倒在酒徒懷中的學千秋掙扎著想要站起來,他的手剛剛抓住酒徒的衣服,胸口與後背卻已同時被極重的手法鎖住了經脈。
是酒徒,如此瞭解他功體特質的人除了已經走遠的學生刀就只有眼前的酒徒狂醉。
“不……!”學千秋終於哭了出來,他指尖發麻,全身經脈虛仿佛浸在麻藥中一般,一點兒力氣也使不出。
酒徒把他的頭按在自己胸口,他也不能再直視他了。
“十二個時辰后禁制就會解開,不要白費力氣解穴,酒徒是按照你的功體封鎖的筋脈,你已經不能提起真氣了。”
明知對方說的是實話,學千秋卻完全無法聽從,他不斷的嘗試運功,丹田卻始終是一片虛空。
長歎一口氣,酒徒抱起了學千秋。
“麻吉的,對不住,你對正道來說太重要了,我和吃嘴流氓不想冒這個險。希望你能原諒……就算不原諒,也希望你能堅持下去。這是酒徒和學生最後的願望。”
“不……可……以……求……你……解……開……”用盡最後一絲力氣一字一字的祈求,希望酒徒能夠答應。
可酒徒卻只是歎氣,而後輕輕拂過他的睡穴,將他交給昆侖眾人看守。
“你們就是這樣……捨弃了學者……不肯讓我同去!若是三個人……三個人一起的話就不會死了……你們就不會連靈識都四分五裂了!!”
他抓住學生刀的衣襟靠在他懷裡失聲痛哭。當時頸后與胸口的疼痛仿佛還在,幾度讓他痛不欲生。
“背叛了學者……死在塔中……現在……現在卻說要分擔……學者還有什麽可以讓你分擔的……?這殘破不堪的身體嗎?這千瘡百孔的記憶嗎……?我不要!”
“我不要你再體會到當初學者的痛苦!不要你眼睜睜的看著最重要的人死在眼前自己卻無能為力!我已經……我已經沒有辦法再做任何改變了……”
“好不容易才可以重新開始……好不容易……才能夠再相遇……怎麼能……再重複……前世的……錯……誤……”
學千秋的氣息開始變得微弱,全身的力量都在流失,若不是學生的手臂撐住他的腰早就倒下了,但現在他也只能無力的趴在學生刀的胸口喘氣。
“同學的!”
感受到懷中人的氣息變化,知道他是情緒太過激動心臟一時無法承受,學生刀急忙把他抱到一旁的沙發上讓他坐好,然後執起他的左臂往曲泽、内关等穴位按下。
他沒想到學千秋會如此激動,更沒想到他會有這樣的痛苦的回憶。一直以來他都以為他只是怕自己照顧他太過辛苦,怕自己被他拖累。但這只是他抗拒自己理由的一部份,更多的是他不想讓自己和他一樣再去經歷失去摯友的痛苦。
對於學千秋所說的“前世”他一點兒印象也沒有,他從來都沒有想過人真的有前世今生,也沒有想過自己的前世會是什麽人。但他並不覺得學千秋在說謊,雖然沒有任何印象,他卻覺得自己能夠充分的感受到當時的心情。那種“前世的”學生刀和酒徒想要保護學千秋的心情,以及在失去兩人後的痛不欲生的學千秋的心情。
“放棄……學者吧……”剛剛恢復一些力氣的學千秋勉強睜開雙眼,輕聲說道,“忘掉我……重新開始……不要……再為學者……付出……”
已經沒有多少時間可以浪費了……學生已到而立之年,若在此時能夠忘掉自己重新開始……或許還來得及……
蓮已經長大,不再像以前那樣需要他的陪伴,而且有屈世途在,他相信蓮能過的很好。他沒有理由再賴在學生刀身邊,霸佔他對自己的感情。他應該躲的遠遠的,再不和他相見。
學生刀笑了。他停下按摩坐到學千秋身旁,將他的頭放在自己肩膀,輕輕環抱著他。
“你真是……我見過最笨的笨蛋了。”不明白他的意思,學千秋沒有說話。
“你恨前世的學生和酒徒所做的決定嗎?”他問。
學千秋猶豫了一下后點點頭。
恨,他真的恨,若能重來,他想自己一定會哭著揍他們一頓。
“那麼……你覺得自己現在所做的,和當時的他們有任何不同嗎?”
學生刀抽了幾張紙巾,幫他擦去滿臉的淚水。
“同樣都是自私的決定,你不希望當初的學生和酒徒獨自面對,爲什麽就不能想想,現在的我就希望你這樣做嗎?”
“這不一樣……”學千秋輕輕搖頭,“你為學者付出的……已經夠多了……”
“一樣的,”學生笑著吻了吻他的額頭,“你不忍心看我為你而亡,我就能忍心讓你獨自一人孤單死去嗎?”
他知道他已時日無多,素還真偷偷把學千秋的身體狀況都告訴了他,也正是因為如此,他今天來本是想要舊事重提,哪怕學千秋不同意,他也想強把他接走。
“這是學者應該償還的……欠你們的已然太多……不能再讓你……”
“以對我的傷害來償還嗎?”學生刀忍不住歎氣,“你真是天字第一號的笨蛋。”
“如果這邊的不喜歡你,那么你的想法或許還可以理解。但是我們不是相互喜歡的嗎?我曾說過,絕不讓你從我身邊逃走,因為那才是對我來說最大的傷害。可是你卻傻乎乎的非要躲我遠遠的,還說這是對我好。真不知道你是怎麼想的。
“學千秋,我不怕面對你的死亡。”學生刀在說到‘死亡’的時候,內心還是微微的顫動了,但他還是繼續說下去。
“我不怕看著你在我面前消失,但是,我害怕你在我不知道的地方孤獨的死去。”
“相比較讓你在我懷中停止呼吸,我更怕你在我夠不著的地方變作塵土。那才是……學生刀此生都無法彌補的傷害。”
“可是……”
“同學的你哪有那麼多的‘可是’!乖乖聽我一次話就不行嗎?八年前這邊的可是毫無疑義的照你說的去做,怎麼你就不能回報一次嗎!”
“但這……”根本不是一回事啊。
“你真是!”學生刀有些不耐煩了,他托起了學千秋的下巴讓他和自己臉貼臉。
“吶,如果現在你能說出‘我很討厭學生刀不想和他在一起’這幾個字,這邊的就無條件答應你的一切要求。”
兩人鼻尖相對,呼吸相溶,學生刀在說話的時候嘴唇甚至都輕輕滑過他的皮膚,讓此時身體虛弱的學千秋一陣陣的頭皮發麻,他幾乎沒聽清學生刀在說什麼,只覺得兩人的距離有些太近了。想往後靠,身體卻還沒什麽力氣。
“嗯?說不出來嗎?”見他遲疑,學生刀又說,“那就換幾個字——”
“‘我喜歡學生刀想和他在一起’,這次說得出來了吧?”
已經完全沒有精力去聽學生在胡扯什麽,他早被學生唇邊的輕柔碰觸弄的全身都軟了。他也不知道爲什麽,僅僅只是雙唇相碰,身體就在止不住的顫抖,和感覺寒冷時不一樣,這是一種滿足的,感到自己被喜歡的幸福。
幸福……?這是幸福嗎?原來自己只要能和學生親近就覺得這麼幸福嗎?那麼學生……其實也和自己一樣,只要能夠在一起,就會覺得幸福了嗎?
來不及再想其他,學生刀已然吻上了他的雙唇。
那是非常溫柔的,纏綿的,情人間的吻。是學千秋曾經可望而不可及的,學生刀一直在不懈爭取的,沒有任何隔閡的心意相通。
這個吻並沒有持續太久,學生刀知道現在的學千秋無法承受太過熱情的索取。他放開了他,讓他重新靠在自己肩膀坐好。
學千秋還在發抖,蒼白的臉色印上好看的緋紅,他不敢看學生只能緊閉因為哭太久而腫的像核桃的雙眼。
學生刀輕輕拂過他的臉,說:“太久了,你這個傻瓜讓我等了十五年。”
知道他說的是什麽,學千秋臉變得更紅了。十五年前是他第一次跟自己告白,也是自己第一次拒絕了他。
“才十五歲……怎麼可能……”
但學千秋知道這不是理由,學生刀也知道。
“那麼,現在可能了?”學生只覺好笑。
“……嗯”幾不可見的點點頭,學千秋握住了他搭在自己肩膀的手。
“學者……學者喜歡學生……”他強迫自己抬頭看著學生刀的眼睛,“想、想和學生在一起……”
學生刀愣住了,之前只是逗他的玩笑,沒想到學千秋會這樣坦白的重複自己的那句話,雖然臉紅的和煮熟的蝦子沒兩樣。
“你真是……”學生刀覺得自己喜歡上的這人真是……夠奇特的。
“嗯……?你、你不喜歡學者這樣說?”不明白學生刀的意思,又羞又窘的學千秋耳朵脖子也都一起紅了起來。
怎麼可能不喜歡?!這邊的等這句足足等了十五年了!
懶得和他解釋,學生刀直接再次吻上他。只是這次比之前要激烈的多,學生刀這時候才覺得十多年的感情堆積在一起究竟是一種怎樣的感覺。他沒辦法像之前那樣小心翼翼的溫柔對待,只能貪婪的強烈的向他索取更多更多。
學千秋沒有掙扎,他知道自己究竟辜負了他多少,只一動不動的接受學生激烈的吻。
然而半分鐘后,學千秋忍不住推開了學生刀,因為他忽然覺得自己已被學生擦乾淚痕的臉上有了濕漉漉的感覺……
“學生……”不可置信的看著眼前的學生刀,白皙的面孔上紅紅的眼圈異常刺目。
他此時才真正意識到自己究竟給眼前人帶來了多大的傷害。從未在眾人面前落淚的學生刀竟然哭到淚流滿面。
“對不起……”學千秋無比愧疚“都是學者的錯……對不起……”
“知道錯了就要補償這邊的。”抹去臉上的眼淚,學生刀恢復往常的笑容“從今天起,不許不聽學生的話,更不許再拒絕我的要求。”
“嗯。”用力的點頭,學千秋只想儘量彌補自己對他的傷害。
“那麼……”學生刀抱起了幾乎是躺倒在沙發上的學千秋,“我們去你的房間繼續吧。”
“……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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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 【清水】【刀學+素素阿屈】青青子衿(现代)
(九)
“忘掉學者和你說的前世的話……你沒有前世……”連動手指的力氣都沒有的學千秋,努力睜開雙眼對抱著他的學生刀說道。
“爲什麽?”
“沒有爲什麽……這是最後一個請求……答應學者吧……”眼前的人影越來越模糊,學千秋知道自己的意識撐不了多久。
“……好。”不忍心看他硬撐著不睡,學生答應了他的要求。
放心似的微微笑了一下,他很快便陷入了漆黑的睡眠中。
不希望你記得有前世,是因為學者已沒有來生。
抱歉,學生刀,學者能給你的,也許只有所剩無幾的……現在。
客廳指針顯示現在的時間是十點二十,已經在沙發上坐了快三個小時的學生刀終於有些耐不住,他起身,想要去學千秋的臥室看看他醒了沒有。
就在這時一個身影風風火火的闖了進來,開心的叫著:“義父!我回來啦!”
聽聲音就知道是素還真,學生刀沒來得及告訴他小點聲學千秋還沒醒。就聽到他又叫了起來。
“學生刀你不遵守約定!!!”
“什麽?”素還真變臉比翻書還快,剛剛還是滿面笑容現在就成了怒氣衝衝,學生刀一時被唬住,想不起來和他做了什麽約定。
“說好了不許碰義父的!你居然讓他起不來床!!”
“喂喂!”聽他這麼說學生刀立刻滿臉黑線,然後也想起來那個所謂的“君子約定”——他可以創造條件讓他和義父住一晚,但是,除了接吻不可以做其他的事。
“臭小子,你看這邊的像是不遵守約定的人嗎?!”沒吃到還被誣賴,他學生刀碰到這對父子註定要吃癟。
“那義父怎麼還沒起床?!”素還真看學生刀臉色平靜,猜測應該不是心疾發作,那麼到現在還沒起床的理由只有一個,就是被眼前這個長相迷人的壞學生吃的骨頭都不剩!
“……他太累了。”昨晚情緒起伏太大,說的話又多,學生刀剛把他放到床上學千秋幾乎就已經睜不開眼。勉強撐到把衣服脫下,學千秋就像昏過去了似的睡著了。不要說做那些亂七八糟的事,連睡衣都是他湊合給他穿上的。
“太、累、了?!”素還真的表情簡直是要把眼前的人生吞活剝。“你還好意思說!!學生刀你這個大壞蛋!!!”
去車庫停車的屈世途進屋聽到的就是那句超高分貝的“學生刀你這個大壞蛋”。
“還有臉說別人壞,昨晚你差點兒把我折騰死!”足足圍著別墅跑了三圈才抓到他,還是因為素小子也覺得累了不想跑了才停下等他。
“阿屈!你到底幫誰?!”
“廢話,當然是學生!”也不看看情況,當著自家老闆的面說幫你,我就這麼迫不及待的想收拾包袱回老家?
素還真還想再說些什麽,臥室裡傳來了輕微的咳嗽聲。
是學千秋。
他在聽到素還真那句“你不遵守約定”的時候就醒了。只是由於低血壓加低血糖,雖然睜開眼卻什麽也看不清。下意識的去按床頭的鬧鐘,摸索了半天卻沒找到。其實鬧鐘就放在那裡,是他的手臂沒有力氣伸開所以沒摸到。
略一愣神的功夫又聽到有人喊學生刀的名字,這時候學千秋才算是真的清醒了。他想起了昨晚的事,也大概聽到客廳里是誰在說話。
他想叫蓮,只是一張口就有些咳嗽。而還沒來得及言語,蓮已經急衝衝的撲了過來。
“義父義父!都是我不好你是不是被欺負了!”
“……什麽?學者被欺負?”
好不容易能說話了,還沒理解蓮說的意思,學千秋就覺得自己被人撐起抱在了懷裡。
學生見他咳嗽,怕他呼吸困難就扶起了他。
已經很多年沒有和學生有過親密的動作,又是當著蓮的面,學千秋有點兒羞赧,這讓他過於蒼白的臉色自然了些。
“別聽臭小鬼胡說,”素還真總是揪著這個問題不放讓學生也有點兒掛不住面,“你是不是還很累,要不要再歇會兒?”
他知道昨晚學千秋沒吃什麽東西,又哭了那麼久,體力心力都大量透支。早上醒來的時候看到學千秋的臉色白的嚇人,探過他的脈息見沒什麽異狀才放心。給他做了早餐想等起床后吃,他卻直睡到現在才醒,而且八成是被素還真的高八度吵醒的。
“不用了,學者不累。”相較這個,學千秋有些話想和素還真說,“好友,麻煩你先出去一下吧,學者有點兒事想問蓮。”
了然的點頭,學生刀站起身,拿過一床被子墊在學千秋後背讓他靠著,隨後走出臥室關上了門。
學生刀剛走素還真整張臉就垮下來,他蜷在學千秋身旁,像是被丟棄的小貓一般露出可憐兮兮的表情,拉長音的叫了一聲
“義父——”
他當然知道學千秋要和他說什麼,之所以一來就抓住學生刀的小辮子不放就是想轉移注意力,沒想到學千秋還沒醒一句都沒聽到,他的計劃完全泡湯。
“哎……”一看他這樣學千秋就一句責備的話也說不出來了。“蓮啊……你真是讓學者沒轍……”
“嗚嗚……我也是為義父好嘛……”兩個人彆扭來彆扭去的,讓他這個夾在中間通風報信的人很難為啊。
“學者沒有責怪你的意思,只是……至少同學者商量一下……”
和你商量這事就辦不成了!
話雖如此素還真此時絕不敢這麼說。
“蓮知錯了,義父不要怪我嘛,好不好不~”又是做鬼臉又是裝可憐,學千秋哪裡還有說他的心思。隨即拍拍他的頭,說:“下不為例。”
“嗯嗯!”信誓旦旦的點頭后,素還真又稍稍歪頭。
“怎麼了?”知道他有話想說,學千秋問道。
“……義父,我們去學生家住好不好?”剛剛學千秋的手無意中碰到了他的皮膚,像是冰一樣的冷。
“嗯……”學千秋略微沉吟,他知道素還真是為他好,現在他也算是真正接受了學生,搬去一起住是理所當然。不過有些事他還沒有做完,現在去學生家的話可能就做不成了。
他想想說道:“可以,不過不是現在。等放寒假的時候,咱們就搬去學生那裡。”
要等到放寒假?素還真剛想問爲什麽就立刻明白學千秋的意思。
“義父……你知道你現在不適合再……”
“放心,學者不會讓自己太累的。”學千秋微笑著說,“還有兩個月而已,很快就好了。”
知道學千秋對這件事異常堅持,素還真沒再多說什麼。
隨便又說了幾句后學生刀來敲門,叫他們出去吃早餐。學千秋這個時候才覺得肚子里空的很,便起身準備想要去洗漱。
哪知剛站起來就一陣頭暈,素還真趕忙扶了他一把,這才沒有摔到。
“義父!”
“……沒事”。勉強笑了一下,學千秋按住了素還真的手臂,“昨晚沒吃飯,可能有點兒低血糖,待會兒吃點兒東西就好了……別告訴學生。”
“……那你心口疼不疼……?”素還真握住了他的手腕問。
“……不疼。”真的不疼,從左胸到左臂都麻的厲害,感覺不到任何疼痛。
知道他沒說實話,素還真也沒多說什麼。他轉身從抽屜里拿了藥出來放到學千秋手中。
“把這個吃了,以後要按時吃飯。”
“嗯。”擰開藥瓶把藥丸就水咽了,學千秋笑了笑說道,“學者沒事的,你是不是也沒吃早餐呢?一起吃吧。”
素還真點頭,昨晚和屈世途折騰的很晚,又跑到天臺看星星聊天,凌晨三點才睡。醒來后就催促他開車送自己回來這裡,確實沒來得及吃東西。
笑著拍拍素還真的頭,學千秋便拉著他走出了臥室。
事後學千秋果然沒有立刻同學生去別墅那裡住,而是說好等到放寒假再過去。學生問他理由,也只說公寓離學校近,上下學都很方便。學生考慮了一下,以為學千秋是不好意思突然搬去他那裡,就答應了。
但素還真知道這不是真的理由,他非常清楚學千秋要延遲到寒假再去的原因。按照醫大今年校曆的時間安排看,1月20日放寒假,學千秋的課程包括期末輔導大概在1月初就結束了,而剩下的時間他根本沒有課程也不需要去學校,但是素還真知道他還是會每天都去學校,去上課,只給一個人。
一個叫做斷痕的大四學生。
斷痕是和素還真同專業不同屆的學生,後來素還真學習成績優異,一直跳級,現在和他就是同專業不同班。
素還真是在剛進入大學的時候就認識斷痕的,那時他只有十四歲又是第一次接觸特別多人的環境,所以常去辦公室找學千秋撒嬌。就在那個時候他見到這個叫斷痕的學生,他總是來找學千秋補習古文學。剛開始素還真覺得很奇怪,醫大是以醫學專業為主,古文學雖然是必修課但也只有大一一年,有的專業甚至只有一學期。而這個叫做斷痕的大三學生依然還時常來找學千秋。後來學千秋告訴他,斷痕想要考研,並且是放棄學醫,改為學文。
“爲什麽?”素還真不太明白,學醫可以治病救人,不是很好嗎?
“他說對他來說學習文學更能幫助他認清人生的真諦。”學千秋微微笑道,“每個人的體悟是不一樣的,不是麼?”
從那個時候起,幾乎每次去找學千秋都能碰到他,久而久之,素還真就不太去了。一方面是因為每次去的時候都會打擾到他們,另一方面則是因為他不喜歡斷痕。
沒有理由,沒有原因,他直覺討厭這個沉默又固執的學生,總覺得斷痕的身上帶有一種特別的寒意,讓他不寒而慄。又或者是因為儘管他對學千秋非常尊敬,卻在最重要的一件事上沒有聽從學千秋的意見而使得他非常勞累。那就是在大學的選擇上。
學千秋曾建議他選擇一所他家鄉的大學,那所大學雖然不是名校但文學專業很強,不比重點學校差。更重要的是,由於醫大的側重點不在文學,所選的古文學教材比較簡單,這剛好和那所大學的教材相同,複習起來很方便。可是斷痕並不願意,他想去別的城市闖蕩,來夙極城上學也是這個原因,認為只待在家鄉的話會見識淺薄。學千秋未能勸說他改變主意,就只好幫他找了另外城市的一所重點大學。這所學校雖然讓斷痕滿意,但教材卻和醫大的完全不同。因此學千秋在輔導斷痕的時候,幾乎是邊學邊教。學千秋的古文學知識自是十分淵博,只是不同教材有不同體系,而且他不是要自己學而是教會斷痕,就必須按照斷痕的理解方式來講授。這樣無形中增加了學千秋的工作量,但素還真卻知道他是甘之如飴,毫無怨言。
就像他討厭斷痕是沒理由的,他覺得學千秋對斷痕格外的好,也是找不到理由的。斷痕大一時候上的古文學課老師並不是學千秋,他是後來在找古文學老師輔導的時候認識的學千秋。那個時候素還真雖然還沒上學,但也從未聽學千秋提起過,更沒有看到他幾乎每天都額外增加兩節課。而正是從他上學,斷痕決定考研的時候開始,學千秋每天都要多在學校待兩節課的時間,回家以後也會至少多看一個小時的書。
素還真曾勸他不必如此認真,太過勞累對他的身體非常不好。但學千秋卻只是露出了他並不理解的滿足的微笑說:“這是上天賜給學者的機會,學者不能錯過。”
這些事情學千秋都是瞞著學生做的,他也要求素還真不要告訴學生,他知道他一定不會答應。這等於是將平時的工作量翻倍,學生刀給他安排的可以得到充分休息的課表實際沒用,學千秋經常爲了配合斷痕的課表而隨便佔用自己的休息時間。後來素還真看他實在太不顧自身狀況,就以告訴學生為條件,要求他不能再這麼過分的糟蹋自己。學千秋不得已將時間縮減到素還真要求的每天最多一小時,而且他的身體狀況確實越來越不好,也知道不能太過火,否則被學生發現就沒法繼續了。
那個時候學生和學千秋只是每天在學校碰面,學千秋又刻意安排斷痕只在學生不在的時候過來,所以學生刀一直都不知道。如今兩人“和好”,學千秋若是立刻搬去別墅住,這事肯定瞞不了學生。好在初試日期在進,學千秋便以上學近為由,暫時還住在公寓。
不過素還真非常不願意,他十分瞭解學千秋的狀況,現在的義父應該把所有的工作都辭掉專心在家養病,任何太過費心費力的事都是絕對禁止的。只是他又不想忤逆他的心願,雖然不懂,他卻知道幫助斷痕這件事是學千秋最大的心願,甚至超過和學生刀在一起。他的義父像是在拼命彌補什麽一般,捨盡所有的來輔助他。
只是義父,你這麼幫助他,可有考慮過自己?你可知道你現在的身體狀況已經惡化到什麽程度了?每次探你的脈息,都是一次比一次更微弱、混亂。再這樣下去,撐不到兩個月你可能就已經……
素還真不敢往下想,但他忽然想起另外一些事。
義父,如果斷痕對你來說真的那麼重要,那麼蓮便想辦法幫你達成心願吧。
畢竟,是你讓蓮能開口說話的,不是嗎?
(十)
素还真不是傻瓜,不仅不傻,还聪明的过分。为此,他自己都曾经十分苦恼。
他不想那么聪明,一点儿也不想。他只希望自己能像一个普通人那样,普普通通过完一生。不要多惊涛骇浪的经历,只想求得一份平淡和安宁。
但这愿望从一开始就没能实现。
他是個棄嬰,從來都不知道自己的生身父母是誰,一出生的时候就是个哑巴,而且没有味觉,不能说话也吃不出东西的味道。他估計大概就是因為自己是個啞巴所以才被拋棄的,这倒也還好,對於自己是個孤兒並且身有殘疾的事他不那麼在意,真正让他觉得别扭的那一头如烟似雪的长发。自己虽不觉得难看卻總引來異樣的目光。他說不好那是怎樣的眼光,直覺那目光中沒有他所希望的普通的神情,而大概是像……看妖怪一般的眼神吧。
他不喜歡那樣的眼神,非常不喜歡,所以他不和那樣看他的人接近,於是他發現,他幾乎沒有可以接近的人。誰也不願意和滿頭白髮的小孩兒親近,大家都躲他遠遠的,用他討厭的眼神看著他。
他明白了,自己是個異類。而不能說話和沒有味覺也更加不重要了,因為他不想說話,也完全不會有人關心他是否吃的出味道。確切的說,在遇見學千秋以前,沒有人知道他是沒有味覺的。
直到那個叫學千秋的人出現,微笑著抱著自己的時候,素還真才覺得自己好像有那麼點兒“普通”了。
那人也有一頭异於常人的長髮,和自己不同,是銀灰色的,也很漂亮。他被他抱到懷裡第一件事便是握住那人的長髮,他覺得親切,並且溫暖。
學千秋有兩個好朋友,一個叫酒徒狂醉,一個叫學生刀,他們和自己和學千秋都不一樣,他們的頭髮是普通人的那種黑色,但他們看自己和學千秋的眼神卻和看普通人沒什麼不同,不,有些不同,在看向自己和學千秋的時候,他們的眼神會更溫柔。
素還真喜歡那樣的眼神,所以他也喜歡酒徒和學生。學千秋看向自己的眼神也是那樣的溫柔,還帶點兒他當時不能理解的悲傷和欣喜。所以他也喜歡學千秋,應該說,他最喜歡學千秋。不僅是因為那和自己類似的异於常人的髪色,還有一些更重要的卻說不清楚的感情,他感覺的到那個人是愛著自己的,非常非常的愛,愛到也許有一天他會用生命來守護自己。但他並不希望他這樣做,他也非常愛他,不想讓他因為自己而失去寶貴的東西。他討厭他這樣做,甚至會因此而恨他。是的,他愛他,同時也在為這僅僅如預感一般的感情而恨他。他也不明白爲什麽自己會有這樣的想法,而如此矛盾的感情也並沒影響他和學千秋之間的感情,大概是因為那個人太善良了,善良到他不忍心看他受到任何傷害。
素還真想保護學千秋,就像學千秋一直在愛護他一樣。他知道學千秋隱瞞了一些事不想讓他和學生知道,但他雖然是小孩子的外貌卻有著超乎常人的感覺,他總是能猜到周圍人的想法,尤其是學千秋的。
他很早就知道學千秋的身體不太好,學千秋總是很寵他,在他小時候經常抱著他一起睡,他喜歡聽著他的心跳聲入睡,那樣讓他覺得很安心。而在那個時候他就聽出學千秋的心跳聲比正常人要快,還有雜音。而且學千秋的體力也很差,有時睡覺的時候他會偷偷撓學千秋的癢,學千秋想要回擊卻總不忍下手,時常被他撓的喘不過氣,趴在床上半天緩不過勁兒。剛開始素還真還以為是自己下手太重,後來他和學生一起玩過后就知道他下手根本不重,學生幾乎感覺不到,反倒是自己被整的求饒。自此以後他就很少再和學千秋玩這個,因為他潛意識里感覺到這樣對他不好。直到他七歲學千秋心疾發作,他除了真正瞭解到學千秋的身體到底有多糟糕外,還明白了另外一件事,那就是學千秋總是想要隱瞞那些重要的,對自身有傷害的事情,爲了別人。
除了自己的身體狀況,素還真知道學千秋還隱瞞了另外兩件事。一是他對學生刀的感情。其實學生之所以會想要再次提出接他們父子去他那裡住都是因為素還真,他把他在學千秋臥室抽屜中看到的一張照片偷偷影印了一份,交給了有些猶豫不定的學生刀,學生看過之後二話不說立刻就做了那晚的安排。
另外一件則是關乎素還真他自己的,不,也許還關乎另外一個人,那個現在叫做“屈世途”的人的事。
學生刀和學千秋慶生的晚上素還真不一定非要去找屈世途,他大可以和他的大學同學聚會狂歡出去玩。那樣理由更冠冕堂皇,而且不會太早被學千秋察覺。但他沒有那樣做,他去找了屈世途,因為他有很多話想和他說。
圍著那個大別墅跑三圈真的很累,就算素還真體力超好但最後爬上有四五層樓高的天臺的時候還是有點兒喘。一直追在他身後的屈世途更是狼狽,差不多是手腳並用,真的是“爬”上去的。
“你……你小子……沒事……爬到這麼高的地方……要……要幹嘛!?”屈世途喘的話都說不利落,一臉不滿的瞪著素還真。
素還真卻在微笑,雖然他也在喘氣不過比屈世途好太多了,至少能一字一字的把話說得一清二楚,清楚到讓屈世途幾乎心跳驟停。
“劣者爬到這裡來,是想聽聽好友的高論,”素還真的微笑優雅而透出一絲詭詐,“如果答案不能讓素某滿意的話,也許我會跳下去哦。”
素還真轉身面向天臺外圍,他不去看屈世途那比紙更白的臉,繼續微笑著說,“記憶雖然恢復了,只是不知功體是否恢復了,看樣子好象沒有,那從這裡跳下去的話,大概會死吧~”
“別過來!”
即使沒有回頭素還真也清楚的感覺到屈世途在向他偷偷靠近。
“我都沒說要問你什麽,你就篤定主意不想告訴我實話了嗎?!”素還真猛然轉身,看著屈世途臉色灰白的站在比剛才離他更近的地方。
屈世途無話可說,他向來不擅長應付那個古靈精怪的素還真,就算是沒有前世記憶的轉世后的蓮,他也未必能應付好,更何況眼前的他已然……
“……你什麼時候恢復記憶的?”
“……你認識義父對不對?”素還真沒回答他的問題卻問出自己想知道的事。
屈世途又是無言,他不知道怎麼和素還真說,他根本不想說。
“……我不認……”
“你敢說謊我就跳下去!”沒有功體只是個普通人的素還真跳下去就算不死也重傷。屈世途沒有辦法,他知道自己敵不過眼前的人,沉默之後只有輕輕點頭。
“所以……你有前世的記憶,對吧?”如果沒有,如果只是恰好重名重姓,那麼眼前的人不可能認識學千秋。
到此屈世途猛然醒悟素還真根本沒恢復記憶!不,至少是沒有恢復全部記憶,不然他不可能不知道自己肯定是有前世記憶的。然而此時醒悟已然晚了,他又被這小子給誆了!
“素小子,你聽我解釋……”
“我會聽的,不過我只聽我想聽到的部份……”素還真從天臺邊慢慢走向屈世途,“阿屈……別騙我,把你知道的告訴我好不好?”
“我不要求知道全部,你和義父到底是什麽人,我又是什麽人……我不會問的,這些都不重要。”素還真看向屈世途的眼神是從未有過的認真和懇切,“我想知道的,只有……我的聲音是如何恢復的……你知道的,是吧?”
素還真的話讓屈世途忍不住一陣苦笑,雖然只有這一個問題但實際等於把什麽都問了,要想真的回答清楚他的疑問,所有的一切都必須合盤托出。這小子,即使轉世了依然是該死的聰明過頭。
學千秋不會希望他知道這些的,屈世途明白,學千秋明確的說過,永遠不要和蓮提任何前世的事,更不要告訴他的聲音是如何恢復的。他不希望他再和前世的恩怨情仇有任何牽扯,所有的一切只有他學千秋一個人來承擔就好。
但是,面對眼前素還真,屈世途自問無法不說。不只因為他從來都不想對他說謊,更因為他認為眼前人也有知道的權利。接受了別人的付出卻一無所知,尤其那人又是自己最敬愛的人,爲了自己貢獻了最後的東西,他無法改變但至少有知道的權利。
屈世途沒有說話而一直沉默,素還真沒有催他,他看著他再次陷入沉默就知道他不是在拒絕,而是在思考。思考如何開口,如何告訴自己這所有的一切。他很有耐心,站在一旁靜默的等。天臺上冰冷的風吹起他耳邊垂下的髮絲在空中飛舞,他只覺得自己的心也如這髮絲一般起伏不定。
沉默了很久,屈世途只深深歎了口氣。
“天臺上太冷,我們還是回屋裡說吧。”
素還真搖頭,“我要看星星。”
“……我不會說謊的。”屈世途無奈, 他只想隱瞞一些事。
素還真沒說話,定定的看著他。
屈世途微微撇開視線。不再堅持。
“有些事……有些事其實我也不知道……”
“我只想知道我聲音是怎麼恢復的。”
“……你的聲音……”即使決定要告訴他,屈世途還是覺得難以開口,“你的聲音是……是……”
“是義父治好的吧。”
“?!”
“果然……”素還真嘴角微撇,“從我恢復聲音開始,義父的身體就變得越來越糟,雖然會有這樣的想法很不可理喻,但我直覺就是義父以自身醫治好了我的聲音。”
“不是醫治,是交換……呃……”發覺自己多嘴,屈世途想改也來不及。
素還真挑眉,“交換?什麽交換?”
“……反正都決定要告訴你了,直說也無妨。”屈世途滿臉的無可奈何,自己怎麼就是對著小子誠實的不得了,少說一句都不行。
“我說,就算你不覺得累,老人家我站的可是很累了,回房間吧,給你沏杯茶慢慢說,行不行?”
素還真還有些遲疑,屈世途卻不再理他,轉身下樓。
“想聽故事就下來,站在上邊可是什麽都沒有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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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 【清水】【刀學+素素阿屈】青青子衿(现代)
(十一)
說是要告訴他想知道的事,屈世途卻還是不知如何開始。
太長了,太亂了,也太……累了。
無論是自己和素小子,或者學千秋和學生酒徒,屈世途都覺得,能走到今天這個地步,都是難以想像的奇跡,也經歷了太多的無法述說的痛苦。
學千秋的痛苦,素還真的痛苦,自己的痛苦,還有那個爲了素還真捨弃一切的人的痛苦……他從來都不去想,只是想,都讓他陡然間覺得淒涼透骨,淚滿衣襟。
他從來都沒想到真的能再見到素還真,雖然成余確實答應了給他重新開始的機會,可他並不相信他,那個奪走了素還真摯友生命的人,他絲毫不覺得他值得信任。但他真的見到了素還真,那朵清香白蓮。
轉世重生后的屈世途生在離夙極城很遠的一個小鎮的普通家庭里,一開始他與普通人無異,但隨著年齡增長前世的記憶也在慢慢恢復,當他的記憶完全恢復的時候他毅然決定離家出走,去尋找轉世后的素還真。雖然那個時候他只有十五歲,但憑著靈巧的手工,維持自己的生計毫無問題。他輾轉流離了大半的城鎮,花費了近十五年的時間,終於在夙極城中找到了細微的,類似素還真的氣息。同時,他也發覺素還真的周圍還有一股他同樣熟悉的氣息,只是當時無論如何也想不起來是誰。而後,像是賭注一般,屈世途在夙極城中尋找任何和蓮花有關的信息。
無論是賣蓮花的花農,畫蓮花的畫家,繡蓮花的藝人,或者有大片蓮池的公園,以蓮花為象徵的建築,蓮花形狀的雕塑,他統統仔細察訪。功夫不負有心人,終於,他打探到有一家別墅主人正在招管家,唯一的條件就是,這個管家一定要擅長種蓮花,能夠種植各種蓮花,并讓它盡可能長時間的開放。
屈世途聽到這要求的時候眼淚差點兒掉出來,這和素小子當年對自己的要求幾乎一模一樣。他難抑激動找到了這棟別墅,順利成為這裡的管家。可讓他即充滿希望而又失望的是,別墅里有一絲極淡的素還真的氣息,但主人卻是一個他完全不認識的黑髮青年,並且除了這個叫做學生刀的青年外,別墅里只有幾名負責打掃的僕人,再無其他。
屈世途不知道轉世后的素還真是什麼樣子,多大年紀,叫什麽名字——他完全想不到他還會用和前世一樣的名字,他沒辦法問學生刀,只能默默的等下去,。直到和學生一次無意中的談話讓他得之,他細心照顧的後院的那一池蓮花並不是為了眼前的這個主人,而是他好友的義子,一個叫蓮的孩子。每年蓮花盛放的時候,學生刀都會請這個孩子來賞蓮,順便小住幾日。
他看得出學生在談到他好友時候的神態絕對不僅僅是朋友那麼簡單,但他無暇關注,意識完全都被“蓮”這個名字所吸引。自此他更加細心的照顧那池蓮花,同時殷切期盼盛夏的到來。而當和前世相差無幾只是更加年少的素還真走入他視線的時候,他險些撲上去抱住他哭。
終於,終於找到他了!
成余沒有騙他!那個人的犧牲也沒有白費!素還真的確如他所願毫無記憶的轉世重生了!
在他極度興奮的同時,別墅的主人卻並沒有非常高興。他當然不是不高興蓮過來,而是一直被他稱為“同學的”,也就是蓮的義父並沒有同來。不過據說他已經很多年都沒來過了,學生刀也只不過是如往常一般的略感失望而已。
屈世途已然顧不得其它,他幾乎是傾盡全部心力陪素還真度過這寶貴的幾天時光,而素還真也很快喜歡上他這個比刀叔和義父還要大兩歲的“哥哥”。當然在素還真恢復聲音以後屈世途還是讓他管自己叫“阿屈”,不然他覺得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只是當時屈世途在高興之餘也為蓮的失聲和無味覺而擔憂,他知道這是前世邪元的毒素未盡除所造成的,但他毫無辦法。只是找到素還真就用了他十五年的時間,自己能為他所做的事情太少太少了。屈世途只能絞盡腦汁,想盡各種理由讓學生邀請蓮來他這裡,學生雖不甚理解他為何如此喜歡蓮,可見他沒有惡意而蓮每次也玩的很開心,就隨他去了。至於心底的那一絲隱隱的期盼與緊隨而來的失望,也被學生刻意的忽略,只當做是生活的調劑,默默吞下。
找到素還真以後,屈世途感覺人生似乎都一下子輕鬆起來,每日操持別墅里的家務對他來說是小菜一碟,學生刀又不是麻煩挑剔的主人,兩人私交也越來越好。這樣的生活對他來說幾乎和做夢一樣美妙。唯一讓他覺得有點兒不習慣的就是素還真沒能住在別墅里,他也和學生提過,接他的朋友和蓮一起過來住,學生刀卻只沉默不語,而後當他什麽都沒說一般的走開了。他隨即意識到自己大概是說了什麽不該說的話,自此也沒有再提。
這樣的日子很快過了一年,就在屈世途以為大概要這樣維持很久的時候,一絲熟悉到讓他害怕的氣息突然出現在別墅附近。屈世途瘋了一樣的衝出別墅,直奔那微弱的氣息而去。
是成余!
儘管只有很細微的氣息,屈世途卻能夠非常肯定這壓抑的極度冰冷的氣息只可能是那個瘋子!
他用盡全力的奔跑,想要追到那越來越弱的氣息,但同時,那股和素還真摻雜在一起的,曾讓他覺得熟悉而想不起來的氣息漸漸蓋過成余的冰冷。最終,當成余的氣息已完全消失不見的時候,屈世途見到了他從沒想過能夠出現在這裡的人。
“……學……呼……學千秋……!”
是他!竟然是他!那股在素還真周圍的熟悉的氣息,就是當初的道海逍遙!
“……一線生……?”顯然,學千秋也沒想到會在這裡遇見他。
“喂!”
然而學千秋只念出他的名字,身體便頹然倒了下去。屈世途急忙過去扶住他。彼時兩人正在離學生刀別墅不太遠的一個僻靜的公園中,園中多是細竹,學千秋正是隱蔽在竹林中。
“……沒事……”借住屈世途的力量扶著竹子勉強站住的學千秋對他微微一笑,“只是消耗太多力量,休息一下就好了……”
“……你***了成余……?”
“你……?”學千秋眼神閃過一絲驚訝,隨即明瞭,“你就是為蓮交付代價的人嗎?”
“……不是我……”屈世途略遲疑了一下后低聲道,“是……是風隨行……”
“風隨行?”略微陌生的名字讓學千秋想了一下,“蓮的護衛?!”
學千秋知道風隨行,前世的素還真曾和他提起自己收了個很滿意的徒弟,準備將來當做自己的護衛。
屈世途點點頭,見學千秋腳步有些虛浮,便攙扶他走出林子,到一旁找了個座椅做好。
“幹嘛特意跑到這這種地方來……若不是我趕到,你若是暈倒了都沒人知道!”
“呵呵,”無奈笑了下,學千秋道,“學者……並不太清楚應該怎麼找到成余,只是想到他喜歡竹子,就出此下策,看能不能利用竹子建立空間的聯繫點……”
“原來如此……那你找成余是爲了什麽……”就算不問,屈世途也猜到答案,大概是和自己拼命跑來的理由一樣……
“蓮一直未能恢復聲音和味覺,學者想這不正常,只能求助于他了……”
“那他答應你的要求了?”
“嗯。”
“代價是什麽?”
“……是……學者靈識和記憶。”
“什麽?!”屈世途震驚了,怎麼可能連記憶和靈識都放棄了?!“你你你你!難道就沒有其他可以交換的嗎?!”這人,怎麼和素小子一樣傻!
“學者……已經一無所有了……”
“什麽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學千秋笑了笑,“除了記憶和靈識,學者什麽都沒有了。”
“功體呢……?!你……你可是神魔啊?!”
“……已經交給成余了……”
“什麽?!”屈世途幾乎從椅子上跳起來,“你……”
“呵,沒辦法,爲了修復兩位好友四散的靈識,學者只好將自己的功體和一部份靈識交給他。”
除了功體還有一部份靈識?!難怪作為神魔的他只是***成余就會累成這樣子!
“好友?你說的好友……該不會就是學生刀吧?!”
“你認識他?”
“我……你就是蓮的義父,是吧?”
“你……你是蓮說的‘屈世途’嗎?”
看著學千秋恍然大悟的表情,屈世途直罵自己是笨蛋!能做素還真義父的天底下能有幾個人?!除了眼前的道海逍遙,還有誰能讓那臭小子心甘情願的叫一聲“義父”。自己想了那麼久居然就是沒想到他!
“抱歉,學者不知道你還有另外的名字……”學千秋只認識作為一線生的他,而在素還真從他身邊消失后,就再沒見過他們。
“唉,是我太笨了,聽到說那小子有義父就應該想起你,只是……”前世的素還真提到自己義父的時候總是“學千秋、學千秋”的直接叫名字,久而久之自己竟忽略了學千秋就是素還真的義父這件事。
“不說這個了,”學千秋還有更想知道的事情,“學者想知道蓮的事,你能告訴學者嗎?”
知道眼前人和自己的狀況差不多,屈世途便不作隱瞞。
“唉……素小子……素小子是風隨行以命相換,讓他得以重生的……”
“什麽?!那風隨行豈不……”
“隨行……死了……”
學千秋一時無言。
“風隨行……為何會想要讓素還真重生……?”素還真三字從學千秋口中念出自有一種特殊的沉重感。
“素小子……葉小釵死了……素小子幾乎瘋掉了……隨行實在看不下去就……”
“你說什麽……?”學千秋幾乎以為自己聽錯,“葉小釵……葉小釵……也……?!”
學千秋沒有見過葉小釵,但學千秋知道葉小釵對素還真來說意味著什麽。
那人是對素還真來說唯一“特別”的,不能剝奪的存在。他雖然僅只在早年聽素還真提過,但學千秋知道即使到現在那人在他心中的地位也一樣不會有絲毫改變。
蓮……原來你和學者一樣,竟失去了這麼多……
“葉小釵死後……素小子幾乎是想要把自己累死一般的拼命忙碌那些武林事,誰勸也不聽,我知道,只有在忙到瘋狂的時候,他才能稍微忘記葉小釵已死這件事……
“只是隨行看不下去了,他無意中遇到了一個自稱叫梧子的人,說可以達成他的願望,而代價則是他的性命……”
“梧子?”不是成余,而是梧子?
“然後那傻小子就要梧子給素還真一世的幸福,他自己、他自己就……”屈世途眼眶發紅,眼淚只在眼圈裡打晃。
“唉……”學千秋歎息一聲,本以為風隨行遇到的是成余,不想竟是梧子……那個討厭他,任性又喜怒無常的成梧子……
“那一線生,你又為何出現在此?”
“我……我後來遇到了成余,是他將此事告訴我的,不然隨行那小子死了,我都不知道……”原來他只見過成余,難怪會將梧子當做成余,雖說這樣也不算錯,但實際上……也許遇到成余風隨行就不會死了……
“我不放心素小子一個人……所以要求他讓我和素小子一起重生……”
“他答應了?”
“答是答應了,不過……素還真必須和我共享同一條生命……”
“什麽意思?”
“我沒有功體,成余也不能要我的命,我幾乎是沒有付出任何代價,所以我們兩人只有一條生命,我們最好在同一個地方,不要距離太遠,一旦分離,就像兩頭燃燒的蠟燭,壽命會越來越短……”這也是他急於找到素還真的原因,屈世途不怕自己短命,但他希望素小子可以快快樂樂長長久久的活下去。
“這……”學千秋沒想到還有如此隱情,屈世途不過是去年才來到學生家,那時蓮十三歲,屈世途二十九,已經有整整四十二年的時間被浪費掉了……
“那蓮……蓮還有多少時間……?”
“不知道,”屈世途搖頭,“我不知道成余給我們的生命究竟多長。我只能努力跟在素小子身邊,不再和他分開。”
學千秋默默低頭,他不知道蓮的轉世這麼複雜,更沒想過即使轉世后仍有如此限制。
“那……你和蓮能保持的最遠距離是多少?”
“我也不知道,但我想,只要能感受到他的氣息應該就可以了。”
“現在就可以嗎?”
“可以,”屈世途點頭,“從我來到夙極城后,就一直能感受到他的氣息,雖然剛開始的時候比較微弱,但現在已經是很清楚了。”
那就好……這樣的話,至少有一年的時間是兩人共享。
“你爲什麽不搬來學生這裡住?他很喜歡你啊。”這樣自己和蓮葉可以在一起了。
“學者……”突然被問及沒意料到的事,學千秋一時不知如何開口。
連屈世途都能看出學生的感情,爲什麽自己就是沒辦法坦然接受?
“你們吵架了?”屈世途自度不是,也只能這樣問他。
搖搖頭,學千秋不知該如何說。
“學生說你身體不好,你自己一個人還要照顧蓮,撐得住嗎?”
“蓮很聽話,沒關係的。”
“你……”就連固執的地方也和素小子一樣,屈世途只好歎口氣。
“你這個樣子是不是因為靈識不全的緣故?”學千秋的容貌比前世要瘦削,身高矮了很多,臉色也比一般人蒼白,只看到他人屈世途就知道他病的不輕。
“算是吧。”學千秋知道瞞不了他,就坦然承認了。
“你呀……怎麼傻到去找成余做交換!”
“呵……不能說是學者去找他,會和他相識完全是意外。”
“意外?”
“當時兩位好友靈識四散,學者因太過悲痛而想要毀滅一切……”學千秋簡單向屈世途訴說當時經過,只是略微回想,他聲音已有些發顫。
太過強大的力量震動了空間界限,成余所創建的方廬幾乎因學千秋巨大的功力而毀滅,他沒辦法阻止學千秋,情急之下只能將他靈肉分離以阻止他過激的行為,并將他的靈識和身體帶回方廬。
確切的說成余不是抽取了他的靈識,而是趁他精神混亂的時候靠近他身後,一掌穿心而過,強行將他的意識打出體外。他此世會有心疾,除了靈識的殘缺,大概也是因為當初成余的掌力過重造成的。
在方廬靈體合一的學千秋懇求成余復活兩位好友,成余便用他的功體收集兩人四散的靈識,再強行分離學千秋一部份的意識作為重鑄的媒介。只是,兩人的靈識雖然能夠保存,記憶功體卻已不在,甚至不再是神魔,而只是普通的人類。
這樣的結果對學千秋來說並不糟糕,或許還很好,他不希望他們再記得自己,他只想讓他們平靜安寧的活下去。成余雖然實現了他的願望,卻要求學千秋同他們一起轉世。學千秋不明白,成余只說這是他的條件,必須答應。
所以,學千秋覺得自己所付出的真正的代價,不過是和兩位好友再續前緣。因為功體和被分離的意識,都是復活兩位好友不得不付出的力量,成余什麽都沒有得到。他所想要看到的,似乎只是自己和兩位好友再次生活在一起。但這對學千秋來說才是最痛苦的,他不想再和他們有任何瓜葛,他知道自己一定會再次拖累兩位好友,還是要他們為自己付出。
這是你想看到的嗎?學者再次陷入此種痛苦之中……學千秋曾問過成余,然而他沒有任何回答,冰封般的表情一如往常。
“那你……你現在的狀況……”
“學者只有這殘缺不全的靈識了,不知道還能撐多久……”而一旦死亡,他可能連像普通人一般轉世都做不到,他的靈識和記憶將屬於成余。
屈世途看著眼前的景色一陣發呆,原來大家都一樣,用手中不知還有多少的時間,一點點的拼命爭取不多的幸福。
“不要告訴蓮,你……也不要說認識學者。”
“嗯。”屈世途點頭,他知道他不想讓素還真擔心。
“呵呵,學者還一直在想,學生的新管家是什麽人,蓮爲什麽那麼喜歡他,原來……”
“哎……是我愚鈍,沒想到你會在。”
“呵呵……咳咳……”長時的談話讓學千秋有點兒累。他有些輕咳,隨即從衣袋里拿出藥吞了。
“你……”屈世途知道他是剛才消耗太多力量,強行打開空間通路這對現在的學千秋而言無異搏命。
“沒事……”學千秋擺手,“只是有點兒咳嗽。”
只是咳嗽那麼簡單的話,學生和蓮就不會暗自擔心他了。
屈世途看看天色不早,他得趕緊回去,否則被學生察覺總是不好。
“我送你吧。”見學千秋還是很憔悴,屈世途不放心他一個人走。
“不了。”學千秋拒絕道,“會被蓮看到。學者打車回去就好,你不用擔心。”
屈世途想了一下,確實不能太冒然的和學千秋一起出現,只好先扶他走出公園,看他上了車,才轉身,也打車迅速返回別墅。
“結果……我一點兒都不普通……”
聽完屈世途冗長的敘述,沉默半餉的素還真只輕輕說了這麼一句。雖然說是早有預感的事,但此生最大的“夢想”破滅了,他還是有些不甘。
屈世途沒聽懂他的意思,說了太多的事情感情還未能平復,他沉默的又給自己和素小子倒了杯茶。
“大概是從六七歲的時候吧……我開始做一些奇怪的夢。”見屈世途沒什麼反應,素還真自顧的說起來。
“一開始我不知道那是什麽,直到有一次夢醒後我發現自己哭的淚流滿面……才知道夢中的事情好像都是我經歷過的。”他還記得那次半夜哭醒,學千秋抱著他又是哄又是親,到現在那溫柔的感覺還在,義父,真的很愛自己。
“後來夢的越來越頻繁,夢裡發生的事情也記得越來越清晰……有些夢甚至可以拼成一個故事……”
“所以你漸漸恢復記憶了?”
素還真搖頭。
“不,那不是‘恢復記憶’。”
“……”
“那不是‘恢復記憶’,而是……‘別人’的記憶在我腦中的重複。”
屈世途愣住。
“我可以看到那些記憶,但我並沒有記憶中人的感情……”素還真略微思考一下措辭,“就像是我在看一場電影一樣,我知道那是我的記憶,但我並沒有當時的感情。並且,那些記憶都是碎片狀的,能拼成一個完整片段的,比較少。”
“那你今晚在天臺上說話的口氣……”根本就是素還真上身!
“模仿啊,本來就是我,模仿一下不難吧~”素還真對著屈世途吐了吐舌頭,“只怪某人實在太膽小,詐了一下就全都說了~”
“你……!”……罷了,反正這事……說了也好。尤其是他並沒有像他想像或者害怕的那樣,陷入極度的痛苦之中。不是恢復記憶,而只是瞭解自己的曾經,這……也可以算作是好事么。
“不過阿屈,你可不要告訴義父我知道這些事了哦。不然掐死你!”剛剛的調皮一下子變成魔鬼般的猙獰,素還真對著屈世途比劃著掐脖子的手勢。
臭小子就會威脅人。
“你要非說不可,到時候如果義父心緒起伏太大而出現什麽狀況的話,第一個饒不了你的肯定是學生。我只是補刀的~”
“知道啦,我是那麼嘴碎的人嗎!”的確還是不要告訴學千秋的好,不過這父子兩人,總是要瞞著對方點什麽才好嗎。
“你現在還做那種夢嗎?關於前世的……”
素還真搖搖頭,“不做了,我不想再看,所以強制自己不再做那些夢,這樣好像就真的不再做夢了。”
“爲什麽?”他以為素還真會借此將前世的事情全部瞭解了。
“因為不想啊,我只想活在現在,那些回憶太痛苦了,會壓垮我的。”素還真的臉上難得露出了孩子樣的笑容,“義父希望我活的開心,他一直是這麼希望的,我也一直在往這個方向努力。你又說我們只有不多的時間了,所以,我絕對不想再知道那些事情了。”
這些話……如果隨行能聽到,會很高興吧……
“對了,阿屈,還有個事想問你。”
“什麽事?”還有事要問?該說的不該說的我可都說了。
“那個,你知不知道一個叫斷痕的人啊?”
斷痕?屈世途猶豫了一下道,“知道。你問他幹嘛?”
“他是誰?”
“你義父的徒弟。”
“我不是說現在。”我還不知道他是義父的學生。
“我說的也不是現在。”屈世途不知道素還真又在想什麽,“他是你義父前世收的徒弟,你沒夢到過嗎?前世的你還勸過學千秋不要收他為徒,你很討厭他的。”說討厭是輕,嚴格講你恨不得殺了那小子。
“難怪……”難怪見到就不喜歡,原來前世就很討厭他了。“我爲什麽討厭他?”
“你說他會給學千秋帶來災厄……你怎麼想起問他來了?”素還真從哪兒知道有斷痕這個人的。
原來如此……!我就覺得他不是好人!
“那他真的給義父帶來災厄了?”
“……不知道。”學千秋收斷痕為徒之後沒多久,你就和他大吵一架,帶著我一起回翠環山,之後就再也沒去過昆侖玉虛,也沒再見過學千秋……
“……”
見素還真微眯著眼一副算計人的樣子,屈世途直覺後背發凉。
“你問他幹嘛?難道你見過他了?”
“嗯……”拉長音的嗯了一聲后,素還真伸了個懶腰,“阿屈,困了。”
屈世途磚頭看看牆上的鐘錶,三點一刻了。
“困了就睡,房間早給你收拾好了。”學生刀臥室旁邊就是素還真的專用房間。
“今晚想跟你一起睡~”
……
“一起睡一起睡嘛~~” 星星眼眨啊眨。
“……好吧。”
換好睡衣鑽進被窩,把檯燈關掉。房間陷入靜靜的黑暗中。屈世途閉上了眼睛。
“阿屈,謝謝你。”背後傳來極輕的聲音,讓屈世途微微一震。
“……好好睡,小心明天起不來床!”
“嗯~明天一定要早起,看看刀叔有沒有搞掂義父~”
……把自己義父賣了還幫忙數錢的就是這臭小子了!
不過,這大概是最好的辦法了,不然那死腦筋的人會一直當鴕鳥吧。
啊,睡了睡了,要不明天真的起不來了。臭小子,偏偏說那麼讓人感動的話,害得我精神興奮睡不著啦!明天起遲了就找你算帳!!
(十二)
進入一月份,學校課程都已結束的學千秋變得更為忙碌。初試將至,學千秋努力抓緊最後的時間幫斷痕複習。教科書上的內容基本都已總結完畢,這兩天他主要是在押題,看看歷年的考卷找找重點,揣摩一下出卷人的題路。
中午,素還真看學千秋剛吃了兩口飯就停下發呆,知道他又在走神想考題的事,就很不滿的咳嗽兩聲。
“義父!專心吃飯!”
“……抱歉。”不好意思的笑笑,學千秋端起了碗,只是吃了沒幾口就又放下了。
“……吃飽了。”
看著幾乎沒怎麼動過的飯菜,素還真微微皺眉。
“怎麼才吃這麼點兒?”義父這幾天的飯量好像越來越少了。
學千秋沒說話,他也知道自己這幾天吃的東西非常少。
“你身體不舒服嗎?”素還真放下筷子探探學千秋的額頭。不燒啊,而且也不像感冒的樣子。
“沒有……”
“那就再吃點,不能只吃這麼少,又會低血糖的。”本來身體就差,再不吃東西,怎麼扛得住。
低頭勉強又吃了兩口,學千秋還是放下了碗筷。
“真的吃不下了……”
……看了看碗裡的飯量和剛才沒差多少,素還真沒再勉強學千秋。真的吃不下的話,勉強反而不好。不過義父最近的食慾很差,這要想辦法解決才行。
“好吧,廚房還有粥,餓了的時候再吃點。”
“嗯。”學千秋點頭答應。
素還真吃完飯就到自己房間收拾東西,準備去學校。
“義父,我想去圖書館看會兒書,先走了。”今天下午有考試,所以素還真說要去圖書館複習,不過這其實是個藉口。真正的原因,是他約了人見面。
“哦,好。”知道他下午考試,學千秋以為他是去查資料。
“我們大概三點考完,你那個時候去找斷痕就好。”斷痕和素還真同專業不同班,上課的時間不一定一樣但考試的時間肯定相同。
素還真說完就拿起書包,和學千秋揮揮手。
“義父,我走了!”
“嗯,注意安全。”
素還真笑著點點頭,走出家裡把門帶上。
他才關好門,學千秋就捂著嘴快速走到洗手池,把剛剛吃下去的東西一點兒不剩的全吐了出來。
不僅午飯全都吐了,勉強撐著池子邊兒站著的學千秋又吐了好多酸水,直吐到胃裡空的什麽都沒有,開始打結似的疼起來,他才停住乾嘔。只是卻再也站不住,雙腿一軟就跪了下去。
素還真走出家門沒多遠就拿出手機發短信,給斷痕,告訴他自己馬上到。
斷痕的手機號是他偷偷從義父的手機里抄來的,他知道學千秋對他毫無防備,也斷不會想到他會如此做。
他昨天就約了斷痕今天中午在圖書館見面。他不想再讓義父為他付出那麼多,學千秋的身體越來越差,這幾天人更是瘦了一整圈,學生也問過他學千秋的狀況怎樣,他雖還幫著義父說沒有大礙,但學生的眼神明顯有了懷疑。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勸說義父放棄是不可能,那就讓斷痕放棄好了!
“喏,這是剩下的全部資料。”見了斷痕連招呼都不打,素還真直接遞給他一打文件。
“什麽?”斷痕接過來看了看,是厚厚的一疊複印件,上面的筆跡是學千秋的。
“這是義父最近半個月總結的所有考題資料,還有重點和可能出題的地方,你只要按著這個複習就行了。”這一摞都是義父的心血,他沒有拿出原件,而是把複印后的交給斷痕,一方面是爲了不讓學千秋發現,另外一方面,他見不得這小子拿著有義父親筆寫的東西。
“爲什麽把這個給我?”昨天素還真約自己見面就很奇怪了,今天又把這東西給自己,下午明明就約了老師上課。
“不明白嗎?”素還真的語氣很不友善,“意思就是說以後不要再來找義父了!”
“爲什麽?”斷痕皺眉,他察覺出素還真的態度不是很好。
“不爲什麽,總之不許你再見義父。”
“這是我和老師之間的事,和你無關吧。”斷痕覺得素還真就是在無理取鬧。
“有關無關,不是你說了算,義父為你耗了太多心血,我不想讓他再為你操勞。”
“我自會努力報答老師的,不用你說。”
“你報答與否我不管,我只關心義父的身體,他為你付出太多,對他損害太大了。”
“……什麽意思?”
“義父有很嚴重的心疾,不適合勞心勞力,爲了給你總結考研資料,他佔用了太多的休息時間,你都沒覺得義父的身體比一般人差嗎?”同是學臨床的,斷痕都沒發覺義父臉色蒼白,唇色發青,根本就是患有心疾的基本表現嗎?
斷痕愣住了,他根本沒想過學千秋的健康狀況如此糟糕,嚴重的心疾……難怪老師有時候會頭暈咳嗽,他卻告訴自己只是感冒而已……
見斷痕不再說話,素還真準備結束話題。
“總之,以後不要再找義父了,他現在需要的是充分的休息和調養,我想這學期結束后義父就會辭職。你不要再聯繫他了。”
素還真不知道前世的學千秋與斷痕之間發生過什麽,但他直覺不想讓這人靠近。
“言盡於此,不要讓我發現你還在聯繫義父,否則,我會讓你後悔來夙極。”
語畢,他頭也不回的走出圖書館,去教室準備考試。
在地上坐了足足有一刻鐘,學千秋才有力氣站起來。他擰開水龍頭,漱漱口,沖掉池子里的污漬。然後捂著胸口,腳步蹣跚的走回臥室。
坐在床頭,用力打開旁邊的小櫃子,拿出一次性的注射器和一小瓶低濃度的葡萄糖溶液。勉力把包裝打開,把注射器里的空氣排掉再將針頭插進瓶子中吸取溶液。
做這些動作的時候學千秋手抖的厲害,他已接近虛脫,只是在勉強堅持。心臟因為之前的嘔吐而有些發疼,連帶左臂都有些麻,險些把注射器掉在地上。好不容易將溶液完全吸進去,學千秋捋起左臂的袖子,露出已有五六個針孔的細瘦的手臂。
他已經兩三天都沒怎麼吃東西了,完全沒有食慾,腸胃好像停止工作了一樣,什麽都吃不進去,勉強咽下飯菜,很快就覺得噁心,嚴重的時候就會像之前那樣,嘔吐到心口都跟著一起疼,不如不吃。
但他知道,什麽都不吃的話自己很快就會低血糖,甚至暈倒。怕素還真和學生他們擔心,學千秋私下從醫大買了一些低濃度的葡萄糖溶液和注射器,學校的老師都知道他是校長學生刀的朋友,不僅沒過問緣由還很好心的告訴他使用方法。學千秋一直在醫大教學,耳濡目染,最基本得注射方法還是知道的。所以從三天前,他就開始給自己注射葡萄糖。
只是像今天這樣嚴重的噁心情況,還是第一次。如果不是素還真有事早走,學千秋覺得自己可能忍不住當著他的面就吐出來了。
擼起了袖子,連碘酒都沒力氣抹,學千秋直接就想扎進去。可左手雖然費力的握成拳頭讓靜脈突顯,右手卻一直在顫抖,而且他覺得漸漸的有些頭暈,根本看不准靜脈在哪兒。
就這樣僵持了兩三分鐘,終於他找到時機扎了下去,顧不得深淺,慢慢推動塞子將溶液注射到體內,隨即拔出了注射器扔到一旁,左臂的針孔頓時就流出血來,學千秋怕弄到床上讓素還真看到,便用右手按住傷口。這時他才覺得扎針的地方很疼,剛才恐怕是扎的太深了。
學千秋坐在床上,慢慢的靠到床頭,他想休息一下,等體內吸收了糖分之後再收拾地上的東西,可是腦袋裡一直在打轉,視線也有些模糊,強撐著看了一眼櫃子上的鬧表,已經一點了。
蓮說考試要三點結束……他到家大概三點一刻……還有兩個小時……稍微……稍微睡一會兒……三點……去上課……找痕……痕……
學千秋慢慢合上完全睜不開的雙眼,失去了知覺。
素還真看了眼卷子,感覺沒什麼問題,就起身交了。走出教室拿到自己書包,他瞄了一眼手機上的時間:兩點半整。
很好,提前半小時交卷,現在回家的話剛好可以告訴義父不用來學校了,隨便編個理由說斷痕有事,以後都不用他輔導。反正離初試也沒幾天,義父應該也不會太執著。過兩天再跟刀叔說,讓他辭掉工作安心在家休養,順便搬到學生那裡去住,今年要四個人一起過春節~哈哈哈,我可一定要想個好主意好好熱鬧一下~
了却斷痕一事的素還真心情大好,進屋之前還特地調整一下心態不要顯得過於興奮。
“義父,我回來啦。”向往常一樣的打招呼,屋裡卻沒人應聲。
素還真一時沒有反應過來,他試探性的又叫了一聲
“義父?”
還是沒有回答,素還真立刻反應不對,他衝進臥室,一把抱起了昏迷不醒的學千秋。
“義父!!”素還真慌了,他掃視了一下屋內,發現地上散落著注射器和葡萄糖溶液的瓶子,學千秋的左臂有好幾個針孔,其中一個還滲出絲絲血跡。
“不……”素還真握住學千秋的手腕探脈,卻是一點兒搏動也無。
“不……義父……你不要嚇我……”素還真抱起學千秋柔軟的身體,讓他靠在自己肩膀。
“義父……醒醒……求你……”他顫抖著將手伸到學千秋的鼻子下面,感受不到一絲氣息的流動。
“義父……義父……學千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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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 【清水】【刀學+素素阿屈】青青子衿(现代)
(十三)
學生刀趕到醫院的時候,屈世途和醫魔都站在病床旁邊,快速掃了一眼躺在病床上還沒有恢復意識的學千秋,學生問醫魔,
“怎麼回事?”
“勞累過度引發的心力衰竭,外加營養劑使用不當的副作用,不過現在情況穩定了,不用太擔心。”
已經放假了怎麼還會勞累過度……?還有營養劑是怎麼回事?學生刀一愣,他沒聽素還真說過有給學千秋用這個。
他看了一眼屈世途,屈世途知道他想問什麽,就實話實說。
“素小子說,學千秋這陣子一直在給一個叫斷痕的學生補課,因為最近食慾不好吃不進東西,他就連續幾天給自己打了葡萄糖補充體力。”他毫不隱瞞的把事情的來龍去脈一清二楚的全部說了。
“斷痕……?”這事學生一點兒都不知道,學千秋又在刻意隱瞞他!
“學千秋給自己打了葡萄糖?”才知道緣由的醫魔一臉不可置信,“用的什麽工具?靜脈注射還是點滴?”
“……靜脈注射。”
“他現在這種狀況還敢給自己用靜脈注射打葡萄糖?簡直胡鬧!”依他心臟的承受能力,就算要用營養劑,也只能用濃度最低,並且必須使用靜脈滴注的方式以最慢的速度滴注到體內。學千秋居然敢用靜脈注射而且不止一次的給自己打葡萄糖,他不要命了!
“學生刀,看好你的同學,再這麼折騰下去,就算是我醫魔也救不了他幾次。”不過,如果他真的這麼玩命的話,送來到醫院時候的情況可以算是非常好,只是伴隨著輕微咯血的心律失常和缺氧,沒再引發其他癥狀。
醫魔說完也不管學生刀有什麽反應,轉身就走了。學生也沒理醫魔,他現在面上雖平靜如常,但瞭解的人都知道那只是忍著沒發作而已。屈世途看他臉色越發難看,知道學千秋這次真的惹怒他,想幫學千秋說幾句,還沒開口,兜裡的手機響了。
看看手機號,是素還真。
“阿屈……”明顯還沒睡醒的聲音。
“你醒了?”
“嗯……義父怎樣了?”調整一下聲調,素還真努力讓自己精神一下。
“沒事了,不用擔心。”
“那就好……”估計也不會有什麽事了,素還真略為放心,“阿屈,我餓了,想吃你做的素菜包……”
屈世途看了一眼表,已經四點一刻。估計學生刀一時半會兒也不會走,自己沒必要守在這兒,不如回家做飯,晚上再給學生送點吃的。
“好,那我現在回去,你等我吧。”
挂了電話,屈世途跟學生刀說。
“我先回去做點兒吃的,待會兒再過來。”
“蓮打來的?他人呢?”學生刀此時剛注意到,素還真不在病房。
“……搶救學千秋的時候太累了,我就沒讓他來醫院。”
學生刀了然的點了一下頭,他也經歷過,知道那是一種怎樣的感覺,素還真大概承受不住這樣的感情衝擊,想在家休息一下調理心情。
隨手搬了把椅子,學生刀坐到病床旁邊,握住了學千秋有些微涼的手。
“我知道了,你去吧。這裡有我看著,你晚上也不用來了。”
“……好吧。”看樣子學千秋若是不醒,學生是不會離開的。
不過學千秋的狀況已經好了很多,醫魔也說大概休息兩三個小時就能恢復意識。只是……醒來後要怎麼擺平學生就只能看他自己的造化了,畢竟,這回他再次觸到了學生的底線。
屈世途回到學千秋家裡的時候,素還真抱著被子又睡著了,知道他太累屈世途就沒叫他,等到包子蒸熟出鍋,才把熱毛巾拿到他房間。
“素小子醒醒,擦把臉吃飯。”
“嗯……”勉強從床上爬起來的素還真睜開還迷糊的雙眼,接過了毛巾。
“好香……”包子的香味讓他空了許久的腸胃咕嚕咕嚕的叫起來。
“香就過來吃,別忘洗手。”
“嗯嗯……”
一張口,半個包子就塞了進去,看著他狼吞虎嚥的樣子,屈世途又是滿足又有點兒心疼。
“慢慢吃,我做了很多,夠你吃的!”
“嗯嗯!”一面發出模糊不輕的音節一面繼續努力塞,怕他噎著,屈世途趕緊給他盛了碗湯。
“里答會烙不烙該塞僧送發?”
“……吃飯時別說話!”
“……呼”素還真喝了口湯把嘴巴裡的包子送下去,“……你待會兒要不要給學生送飯?”
“不去了,看他那樣子,不待到學千秋醒來……不,我看他今晚是不會回來了。”
“嗯……你都告訴學生了?”斷痕的事,還有義父私自用營養劑的事。
“都說了。”按照你的意思,給學生那裡打個小報告。
“那就好。”義父該好好管管了,自己沒那資格,還是讓學生親自動手比較好。
“你就不怕學生和你義父吵架?”居然還一副天下太平了的樣子。
“不怕,”素還真答得理直氣壯,“我寧願他們吵架,也不要再讓義父做這種事情了。”
……這倒也是,不過,給素還真這小子當義父,總有被出賣的危險……
“嗝……阿屈你手藝還是這麼棒!”極沒形象打了個飽嗝,素還真一下子攤在了沙發上。
“呃……即使吃飽了還是好累……!”
“廢話,流失那麼多生命力,不累才怪!”
“所以……至少爲了我們不再流失生命力……也要好好管一下義父的壞習慣……”再這樣來一次,幾條命都不夠用的。
“阿屈,你都不累么……?”送義父去醫院,回來給自己做飯,跑來跑去都不見他喊累。
“我?還好,沒什麼感覺。”大概因為力量都是從素還真那裡傳導給學千秋的,自己沒什麼反應。
“素小子,這次……”
“嗯……?”
“你的力量,能讓學千秋撐多久?”
“……”素還真沉默了一下,說道。“不知道,但我想,不會太久。”
“……”
“義父的靈識損傷太大,就算是我功體還在,恐怕也沒辦法彌補太多。”靈識這種東西,一旦缺失了是沒辦法用外力彌補的。
“而且,在我將生命力導入到義父體內的時候,發覺義父的身體已經開始負擔不起這樣的力量,那個時候我之所以會停手,並不是因為我覺得已經可以了,而是,義父的身體在排斥。”
“……那你還趁機威脅學千秋讓他答應不要和斷痕來往,要搬去學生那裡乖乖聽學生的話,否則就不停手……”
“機不可失嘛!不趁這個時候嚇嚇他,我說話怎麼管用!”好歹也是我義父,平時不能太過忤逆他啊!
“說到這個……阿屈,前世,義父最終選擇了誰?”雖然猜到了答案,但素還真還是忍不住想問。
屈世途稍微停頓了一下,還沒說話就被他打斷了。
“算了,別說了。只要現在義父選擇的是我,就好了。”
屈世途內心微微苦笑,這小子,明明很在意學千秋到底更愛誰多一點,前世卻死活不肯開口承認,鬧到最後不歡而散。
“你是選擇我還是斷痕?如果是斷痕,我就把全部的生命都給你,讓他代替我做你的義子好了!”
那個時候的素還真說出了和前世極其相似的話語,一瞬間讓屈世途以為他真的是當初那個素還真。
不過,此世的素還真更霸道,更認真,也更坦然的面對自己的心情,那份愛學千秋,也希望被學千秋愛的心態,他毫不猶豫的全部告訴了自己的義父。
這樣的坦然讓學千秋無法迴避,也無法拒絕。他最終不得不點頭同意,以阻止素還真把全部的生命傳導給自己。
“我很好奇,在那種情況下你小子是怎麼想到生命力傳導的方法,而不是直接送他去醫院……”
學千秋出事後,素還真第一反應竟然是給自己打電話,這讓屈世途大為驚訝,他不理解自己過去能有什麽幫助,直到素還真告訴他自己的想法后,他才明白,自己只有在他身旁他才有充足的力量拯救學千秋幾乎是停止了的生命。
“因為已經來不及了,義父的脈搏和呼吸都停止太久……而且這個方法,我很早就想過了。”素還真微微閉上眼。這個想法從他瞭解到自己和屈世途是共享同一生命的時候,就想到了。只是當時的想法是想讓三人的生命融合,反正今後只要不分開就好,阿屈不會不要自己的,義父也是,再加個學生刀,這樣快快樂樂過一輩子也很好。
但是,當素還真嘗試感受學千秋的氣息的時候,卻發覺自己和他無法融合,就像是來自兩個世界的不同氣息,可以流轉,卻無法融合。於是他改變想法,決定將自己的生命力傳導一部份給學千秋。
“只是我是想趕在義父發病之前這樣做的,沒想到他狀況惡化卻還瞞著我……”當時看到地上的注射器和葡萄糖溶液的瓶子,素還真立刻明白學千秋都做了什麽,惱恨的情緒從心底不受控制的奔湧而出,當初的預想變成了現實,如果不是學千秋命在旦夕,素還真絕不介意揮拳揍醒他這個傻義父。只是隨後而來的痛苦淹沒了這強烈的恨意,相比較恨他,他更害怕失去他。所以他很快穩定了情緒,給屈世途打了電話。
“學千秋是個傻瓜,”素還真忍不住說道,“我見過的最傻的傻瓜。”
“你也不遑多讓。”自己還能活幾天都不知道,還想要把命給別人。
“呵呵。”素還真笑了笑,“阿屈,半斤八兩哦!”
我們都是傻瓜,都希望自己愛的人能長長久久的幸福下去。哪怕自己遍體鱗傷,哪怕自己一無所有,都希望所愛之人能夠得到幸福。
然而,這樣真的是幸福嗎?這樣真的能幸福嗎?
與其這樣無條件的付出,不如一起珍惜這得來不易的最後的時光,畢竟,我們失去的已經太多太多了,不是嗎?義父……你能明白我和學生的心情嗎……?
(十四)
學千秋還沒有睜開眼睛就感受到了右手上熟悉的溫度。他微微動了下眼睫,卻沒有勇氣睜開。
“這個時候還不肯看看這邊的?你知道我有多害怕看到你緊閉雙眼的樣子……”
學生的話未說完,學千秋便張開雙眸,隱有霧氣的眸子默默看著學生刀。
“……對不起。”
“不要每次都在事後說這三個字,”學生刀握住他的手放到唇邊輕輕吻著,“說多了就失去誠意,讓我沒辦法再相信……”
“學者……”
“那個叫斷痕的,就讓同學這麼在意?”學千秋沒有說話,他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學生的問題。也正是因為不知道如何向他說明,所以才選擇了隱瞞這最低劣的手法。學生看向他的眼神認真而深邃,他從來沒辦法在他這樣的眼神下隱瞞任何想法。他微微轉頭,不敢和學生直視。
見他不肯說,學生也不想為難他,畢竟現在這種狀況,實在不適合再有什麽情緒波動。
“……要吃點兒東西嗎?”天色已晚,早過了晚飯的時間,記掛著學千秋一天都沒吃什麽東西,學生怕他餓到不舒服。
學千秋回握住他的手,輕輕問道,“你……不責怪學者嗎?”
“責怪什麽?”
“學者……太自私了……”只爲了自己的想法,只爲了自己最關注的人,完全忽略蓮和學生的感受,甚至還讓蓮本就不多的生命又分給了自己一部份……學者總是這樣拖累別人……
“同學的若還被說為自私,那這世界恐怕沒有不自私的人了。”學生坐到病床上,扶起學千秋讓他靠在自己懷裡。
“你不是自私,只是……太笨了。有些事情,並不是只有一種解決方法。並且,你所想的,也不一定是對方所要。我想如果斷痕知道你為他把自己糟蹋成這個樣子,他也不會高興的。”如果他真的值得你如此付出,那麼他就一定不會希望看到老師因為自己而一病不起。
“對不起……都是學者的錯……”靠在學生懷裡,學千秋感受到久違的溫暖,如果這次真的就那樣在家中睡過去,他知道自己最為不捨的,大概就是學生的懷抱。這溫暖而讓他安心的懷抱,一直是他最為眷戀的地方。
“知錯就好……還要記得改!”
學生理理學千秋的長髮,讓他的前額緊緊貼著自己的頸項感受彼此的體溫。他略微用力的抱住他,感受到懷中人輕微但確實存在的呼吸,學生刀忍不住輕輕摩挲他的臂膀。
還好沒什麼大事,還好只是虛驚一場。屈世途給他打電話讓他來醫院的時候,學生刀的手心都涼透了。雖然說了已經穩定下來,但他還是心慌意亂,在開車過來的途中幾次走神,險些撞到前排。直到看到病床上昏睡未醒,但臉色尚可的學千秋,他的心才算徹底穩定下來。
他也會害怕,也會恐懼。死亡這個詞,儘管已在心底重複出現無數次,卻依然無法對它有過多免疫。
“會改的……”感受到學生的心情,學千秋輕輕的說,“學者答應蓮……不會再做這種傻事了……”
“嗯……永遠都別做了……”學生刀低頭吻上他的額角。接近的體溫讓他感到安心。
“嗯……永遠都不做了……”學千秋放鬆身體將自己完全放在學生懷中,他真心回應學生的要求,答應他再也不做這種自傷的行為,因為他知道,他最愛的人會為他傷心。
由於蓮的傳導,學千秋這次只在醫院中住了不到一個星期就復原了,身體狀況甚至比入院前還好。學生很高興,推掉下午的工作開車來醫院接他回去。
不過,當車子駛過教師公寓直奔學生的別墅而去的時候,學千秋還是略微楞了一下。
“呃、這……?”
看著學千秋有點兒訝異的神情,學生微微笑了。
“蓮說春節的時候要大家一起過,看也沒剩幾天就在你住院的時候和屈世途把東西都搬過來了。”
實際情形則是素還真怕義父變卦反悔,為免節外生枝,趁學千秋不在家的時候就把東西全搬走了。並且他特意把學千秋用的所有教科書包括給斷痕整理資料時用的書全部扔掉,打定主意不讓他再回學校。
這些話就算學生不說學千秋也猜得到,他不由得苦笑,蓮真是一點兒反悔的餘地也不給他留。一想到自己的東西都是他們收拾的,學千秋突然臉紅了起來。
“那那那個……” 一緊張,話都說不利索。
“什麽?”開車的學生轉頭看了眼學千秋,怎麼又臉紅了?
“那那……學者的東西……是、是蓮他們搬過來的嗎?”
“嗯,都是他們收拾的。”這幾天學生不是照顧學千秋,就是管理學校和醫院的事,搬家的事自然都是屈世途和蓮一手操辦。
“你……你……你沒去看?”
“嗯,沒去。”話到此處學生刀忽然明白學千秋的臉紅是為哪般。不過他刻意裝作不知道的樣子,很隨意的說道,“這幾天這邊的不都在醫院陪你么,哪有時間忙搬家。是蓮給你收拾好的,你的東西他也都放到我的臥室了。”
“哦,哦!”都在學生的臥室……那一定要趁學生不在的時候找出來!
看著學千秋強自裝作不經意的看向車窗外,耳廓卻都紅透,學生刀心裡忍不住笑笑。他這個同學,實在不擅長瞞騙別人,又容易害羞,緋紅的臉色早把心事都透出來了。
等到車子駛進院門,兩人還未下車,素還真已衝了出來,他一把抱住剛下車的學千秋,把頭扎在義父懷裡怎麼也不肯抬起來。
“嗚嗚!義父義父!!想死蓮了!!!”這些天他在家休養好后不是忙著搬家的事,就是忙期末考試,一直都未能去醫院看學千秋。
學千秋回抱住了素還真,他也很想蓮,他很擔心他的身體狀況,雖然屈世途告訴他沒事,但還是親眼見到活蹦亂跳的素還真才安心。
“好啦,沒事啦,這麼大不要再撒嬌了。”抱了快有半分鐘,素還真還不撒手,學千秋有點兒無奈。
“素小子,吃飯了,你再不來小心沒得吃!”后從屋裡走出來的屈世途幫學生搬下幾件簡單的行李,都是學千秋在醫院時用的東西,見素還真還沒鬆手,就過來威脅他。
聽了他的話素還真才抬起頭,只是臉都蹭紅了,學千秋趕忙抬手幫他揉揉。
“你真是……”用了多大力啊,“疼不疼……?”
“嘿嘿,不疼~”看見身體比入院前還健康的學千秋,素還真高興異常,畢竟自己的消耗還是有了效果。
“好啦,吃飯去了。”學千秋推著素還真的肩膀走向屋裡,一旁站立的學生和屈世途也尾隨進入。
開開心心的吃了一頓“全家”團圓的晚飯后,蓮和屈世途就去收拾碗筷,學生刀說他要去書房整理點兒文件,讓學千秋先去他臥室收拾一下東西順便等他。
學千秋點點頭答應,便上二樓走入學生刀的臥室。
進入房間,久違的屬於學生刀的味道讓學千秋微微愣神。
上次來這裡……是多久以前的事了……?
好像……就是那次自己狠狠傷害了他的時候……
轉眼間,這麼多年過去,這房間依然沒有變化,除了時間留下的淡淡的痕跡外,一切猶如學生對自己的那份心態一般,毫無改變。
不,現在這個房間里,還有學者,直到生命結束前,不會再離開的學者……
學千秋的臉色微微泛紅。
他看看房間里的擺設,除了風格典雅大方的衣櫃和床以外,只有書桌和兩個對稱放在床的兩側的櫃子。
那張照片會放在哪裡呢……蓮和屈世途看到的話,應該不會偷偷拿走吧……
他走到書桌前翻了翻,抽屜里除了學生常用的一些文具雜物外,還有自己很早以前送他的那把裁紙刀,並沒有照片。
他又走到床鋪一側的櫃子旁,拉開第一層抽屜,裏面都是他的常用藥,略為翻找之後,他看到了那個素色的信封。
拿出信封,打開翻折起毛了的封口,小心翼翼的抽出裏面的相片。
未及細看,一隻手從背後輕輕抽走那薄薄的紙片。
“啊!”轉身看清來人,學千秋的臉一下子紅透。
是學生。他正拿著那副相片仔細的觀看。
“你、你……”你字說了半天,後面卻不知道接什麽,學千秋又羞又窘的站在那兒,手足無措。
學生早已見過那副照片,那正是素還真給他影印的那張的原件。如果不是這張照片,他不會那麼快做決定要接他們過來住。畢竟,這麼多年過去,即使他對學千秋的心情依舊,他卻不敢冒然斷定,學千秋依然還喜歡他。
“唔,同學的很寶貴這照片呢。”明知道這樣的話會讓學千秋更為害羞,學生卻忍不住戲弄他。他喜歡看他臉紅的樣子,尤其喜歡,他因為自己而臉紅。
“嗯嗯……學、學者……”學千秋羞紅著臉低下頭,雙手緊緊的絞在一起,他慌亂無比,只覺得現在能有個地縫讓他鉆進去才好。
學生刀把照片放到學千秋身後的桌子上,順手圈住他的腰,他抬起學千秋的下巴,看著他羞紅欲滴的臉龐,問道。
“這是什麼時候的照片?”
慌亂的眼神四處遊移,學千秋羞赧了半天還是輕聲答道,“是……是七年前……”
七年前……是“分手”之後的一年……這個傻瓜……從那個時候起就把所有的感情都寄託在這樣一張薄薄的相片里嗎……自己明明就在他身邊……卻還壓抑著什麽都不說……
相片中的圖像是兩人並肩走在醫大的林蔭道,不知是誰說了什麽,兩人互相對望而笑,溫馨恬淡的氛圍即使是現在也能感受到。
這大概是學校里的學生偷拍的,學生刀知道學校里一直有學生在偷拍,不論是自己、學千秋、或者蓮,只要是算得上俊男美女的,都會被人偷偷拍照。這是一般大學的常見現象,學生見他們未惹出事端所以也從未管理制止。只是沒想到他們卻拍到了自己和學千秋在一起的畫面。
“……這些年……你常會拿出來看嗎……”
懷中的人猶豫了一下,隨後極輕微的點了一下頭。
“……真是個傻瓜!”再也忍不住,學生刀吻上學千秋的雙唇。極用力纏綿的吮吻,直到彼此都喘不過氣才停止。學千秋甚至都流出了淚水。
“不要再看照片了,”將人牢牢的圈在懷裡,學生刀對他說道,“學生就在這裡,不會離開你!”
“嗯……”紅著臉點點頭,學千秋小聲說道,“學者、學者也不會離開學生……”
即使所剩的時間可能不多,即使要讓你面對和學者當初見到過的相似的場景,這次,學者也不會再離開了。
因為這是你希望的,是學者唯一能給你的,帶著絕望的幸福。
沒有來生,無法彌補,那麼就把學者僅剩的全部都毫無保留的交給你吧!
因為學者也是如此的……喜歡你啊!
學生刀趕到醫院的時候,屈世途和醫魔都站在病床旁邊,快速掃了一眼躺在病床上還沒有恢復意識的學千秋,學生問醫魔,
“怎麼回事?”
“勞累過度引發的心力衰竭,外加營養劑使用不當的副作用,不過現在情況穩定了,不用太擔心。”
已經放假了怎麼還會勞累過度……?還有營養劑是怎麼回事?學生刀一愣,他沒聽素還真說過有給學千秋用這個。
他看了一眼屈世途,屈世途知道他想問什麽,就實話實說。
“素小子說,學千秋這陣子一直在給一個叫斷痕的學生補課,因為最近食慾不好吃不進東西,他就連續幾天給自己打了葡萄糖補充體力。”他毫不隱瞞的把事情的來龍去脈一清二楚的全部說了。
“斷痕……?”這事學生一點兒都不知道,學千秋又在刻意隱瞞他!
“學千秋給自己打了葡萄糖?”才知道緣由的醫魔一臉不可置信,“用的什麽工具?靜脈注射還是點滴?”
“……靜脈注射。”
“他現在這種狀況還敢給自己用靜脈注射打葡萄糖?簡直胡鬧!”依他心臟的承受能力,就算要用營養劑,也只能用濃度最低,並且必須使用靜脈滴注的方式以最慢的速度滴注到體內。學千秋居然敢用靜脈注射而且不止一次的給自己打葡萄糖,他不要命了!
“學生刀,看好你的同學,再這麼折騰下去,就算是我醫魔也救不了他幾次。”不過,如果他真的這麼玩命的話,送來到醫院時候的情況可以算是非常好,只是伴隨著輕微咯血的心律失常和缺氧,沒再引發其他癥狀。
醫魔說完也不管學生刀有什麽反應,轉身就走了。學生也沒理醫魔,他現在面上雖平靜如常,但瞭解的人都知道那只是忍著沒發作而已。屈世途看他臉色越發難看,知道學千秋這次真的惹怒他,想幫學千秋說幾句,還沒開口,兜裡的手機響了。
看看手機號,是素還真。
“阿屈……”明顯還沒睡醒的聲音。
“你醒了?”
“嗯……義父怎樣了?”調整一下聲調,素還真努力讓自己精神一下。
“沒事了,不用擔心。”
“那就好……”估計也不會有什麽事了,素還真略為放心,“阿屈,我餓了,想吃你做的素菜包……”
屈世途看了一眼表,已經四點一刻。估計學生刀一時半會兒也不會走,自己沒必要守在這兒,不如回家做飯,晚上再給學生送點吃的。
“好,那我現在回去,你等我吧。”
挂了電話,屈世途跟學生刀說。
“我先回去做點兒吃的,待會兒再過來。”
“蓮打來的?他人呢?”學生刀此時剛注意到,素還真不在病房。
“……搶救學千秋的時候太累了,我就沒讓他來醫院。”
學生刀了然的點了一下頭,他也經歷過,知道那是一種怎樣的感覺,素還真大概承受不住這樣的感情衝擊,想在家休息一下調理心情。
隨手搬了把椅子,學生刀坐到病床旁邊,握住了學千秋有些微涼的手。
“我知道了,你去吧。這裡有我看著,你晚上也不用來了。”
“……好吧。”看樣子學千秋若是不醒,學生是不會離開的。
不過學千秋的狀況已經好了很多,醫魔也說大概休息兩三個小時就能恢復意識。只是……醒來後要怎麼擺平學生就只能看他自己的造化了,畢竟,這回他再次觸到了學生的底線。
屈世途回到學千秋家裡的時候,素還真抱著被子又睡著了,知道他太累屈世途就沒叫他,等到包子蒸熟出鍋,才把熱毛巾拿到他房間。
“素小子醒醒,擦把臉吃飯。”
“嗯……”勉強從床上爬起來的素還真睜開還迷糊的雙眼,接過了毛巾。
“好香……”包子的香味讓他空了許久的腸胃咕嚕咕嚕的叫起來。
“香就過來吃,別忘洗手。”
“嗯嗯……”
一張口,半個包子就塞了進去,看著他狼吞虎嚥的樣子,屈世途又是滿足又有點兒心疼。
“慢慢吃,我做了很多,夠你吃的!”
“嗯嗯!”一面發出模糊不輕的音節一面繼續努力塞,怕他噎著,屈世途趕緊給他盛了碗湯。
“里答會烙不烙該塞僧送發?”
“……吃飯時別說話!”
“……呼”素還真喝了口湯把嘴巴裡的包子送下去,“……你待會兒要不要給學生送飯?”
“不去了,看他那樣子,不待到學千秋醒來……不,我看他今晚是不會回來了。”
“嗯……你都告訴學生了?”斷痕的事,還有義父私自用營養劑的事。
“都說了。”按照你的意思,給學生那裡打個小報告。
“那就好。”義父該好好管管了,自己沒那資格,還是讓學生親自動手比較好。
“你就不怕學生和你義父吵架?”居然還一副天下太平了的樣子。
“不怕,”素還真答得理直氣壯,“我寧願他們吵架,也不要再讓義父做這種事情了。”
……這倒也是,不過,給素還真這小子當義父,總有被出賣的危險……
“嗝……阿屈你手藝還是這麼棒!”極沒形象打了個飽嗝,素還真一下子攤在了沙發上。
“呃……即使吃飽了還是好累……!”
“廢話,流失那麼多生命力,不累才怪!”
“所以……至少爲了我們不再流失生命力……也要好好管一下義父的壞習慣……”再這樣來一次,幾條命都不夠用的。
“阿屈,你都不累么……?”送義父去醫院,回來給自己做飯,跑來跑去都不見他喊累。
“我?還好,沒什麼感覺。”大概因為力量都是從素還真那裡傳導給學千秋的,自己沒什麼反應。
“素小子,這次……”
“嗯……?”
“你的力量,能讓學千秋撐多久?”
“……”素還真沉默了一下,說道。“不知道,但我想,不會太久。”
“……”
“義父的靈識損傷太大,就算是我功體還在,恐怕也沒辦法彌補太多。”靈識這種東西,一旦缺失了是沒辦法用外力彌補的。
“而且,在我將生命力導入到義父體內的時候,發覺義父的身體已經開始負擔不起這樣的力量,那個時候我之所以會停手,並不是因為我覺得已經可以了,而是,義父的身體在排斥。”
“……那你還趁機威脅學千秋讓他答應不要和斷痕來往,要搬去學生那裡乖乖聽學生的話,否則就不停手……”
“機不可失嘛!不趁這個時候嚇嚇他,我說話怎麼管用!”好歹也是我義父,平時不能太過忤逆他啊!
“說到這個……阿屈,前世,義父最終選擇了誰?”雖然猜到了答案,但素還真還是忍不住想問。
屈世途稍微停頓了一下,還沒說話就被他打斷了。
“算了,別說了。只要現在義父選擇的是我,就好了。”
屈世途內心微微苦笑,這小子,明明很在意學千秋到底更愛誰多一點,前世卻死活不肯開口承認,鬧到最後不歡而散。
“你是選擇我還是斷痕?如果是斷痕,我就把全部的生命都給你,讓他代替我做你的義子好了!”
那個時候的素還真說出了和前世極其相似的話語,一瞬間讓屈世途以為他真的是當初那個素還真。
不過,此世的素還真更霸道,更認真,也更坦然的面對自己的心情,那份愛學千秋,也希望被學千秋愛的心態,他毫不猶豫的全部告訴了自己的義父。
這樣的坦然讓學千秋無法迴避,也無法拒絕。他最終不得不點頭同意,以阻止素還真把全部的生命傳導給自己。
“我很好奇,在那種情況下你小子是怎麼想到生命力傳導的方法,而不是直接送他去醫院……”
學千秋出事後,素還真第一反應竟然是給自己打電話,這讓屈世途大為驚訝,他不理解自己過去能有什麽幫助,直到素還真告訴他自己的想法后,他才明白,自己只有在他身旁他才有充足的力量拯救學千秋幾乎是停止了的生命。
“因為已經來不及了,義父的脈搏和呼吸都停止太久……而且這個方法,我很早就想過了。”素還真微微閉上眼。這個想法從他瞭解到自己和屈世途是共享同一生命的時候,就想到了。只是當時的想法是想讓三人的生命融合,反正今後只要不分開就好,阿屈不會不要自己的,義父也是,再加個學生刀,這樣快快樂樂過一輩子也很好。
但是,當素還真嘗試感受學千秋的氣息的時候,卻發覺自己和他無法融合,就像是來自兩個世界的不同氣息,可以流轉,卻無法融合。於是他改變想法,決定將自己的生命力傳導一部份給學千秋。
“只是我是想趕在義父發病之前這樣做的,沒想到他狀況惡化卻還瞞著我……”當時看到地上的注射器和葡萄糖溶液的瓶子,素還真立刻明白學千秋都做了什麽,惱恨的情緒從心底不受控制的奔湧而出,當初的預想變成了現實,如果不是學千秋命在旦夕,素還真絕不介意揮拳揍醒他這個傻義父。只是隨後而來的痛苦淹沒了這強烈的恨意,相比較恨他,他更害怕失去他。所以他很快穩定了情緒,給屈世途打了電話。
“學千秋是個傻瓜,”素還真忍不住說道,“我見過的最傻的傻瓜。”
“你也不遑多讓。”自己還能活幾天都不知道,還想要把命給別人。
“呵呵。”素還真笑了笑,“阿屈,半斤八兩哦!”
我們都是傻瓜,都希望自己愛的人能長長久久的幸福下去。哪怕自己遍體鱗傷,哪怕自己一無所有,都希望所愛之人能夠得到幸福。
然而,這樣真的是幸福嗎?這樣真的能幸福嗎?
與其這樣無條件的付出,不如一起珍惜這得來不易的最後的時光,畢竟,我們失去的已經太多太多了,不是嗎?義父……你能明白我和學生的心情嗎……?
(十四)
學千秋還沒有睜開眼睛就感受到了右手上熟悉的溫度。他微微動了下眼睫,卻沒有勇氣睜開。
“這個時候還不肯看看這邊的?你知道我有多害怕看到你緊閉雙眼的樣子……”
學生的話未說完,學千秋便張開雙眸,隱有霧氣的眸子默默看著學生刀。
“……對不起。”
“不要每次都在事後說這三個字,”學生刀握住他的手放到唇邊輕輕吻著,“說多了就失去誠意,讓我沒辦法再相信……”
“學者……”
“那個叫斷痕的,就讓同學這麼在意?”學千秋沒有說話,他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學生的問題。也正是因為不知道如何向他說明,所以才選擇了隱瞞這最低劣的手法。學生看向他的眼神認真而深邃,他從來沒辦法在他這樣的眼神下隱瞞任何想法。他微微轉頭,不敢和學生直視。
見他不肯說,學生也不想為難他,畢竟現在這種狀況,實在不適合再有什麽情緒波動。
“……要吃點兒東西嗎?”天色已晚,早過了晚飯的時間,記掛著學千秋一天都沒吃什麽東西,學生怕他餓到不舒服。
學千秋回握住他的手,輕輕問道,“你……不責怪學者嗎?”
“責怪什麽?”
“學者……太自私了……”只爲了自己的想法,只爲了自己最關注的人,完全忽略蓮和學生的感受,甚至還讓蓮本就不多的生命又分給了自己一部份……學者總是這樣拖累別人……
“同學的若還被說為自私,那這世界恐怕沒有不自私的人了。”學生坐到病床上,扶起學千秋讓他靠在自己懷裡。
“你不是自私,只是……太笨了。有些事情,並不是只有一種解決方法。並且,你所想的,也不一定是對方所要。我想如果斷痕知道你為他把自己糟蹋成這個樣子,他也不會高興的。”如果他真的值得你如此付出,那麼他就一定不會希望看到老師因為自己而一病不起。
“對不起……都是學者的錯……”靠在學生懷裡,學千秋感受到久違的溫暖,如果這次真的就那樣在家中睡過去,他知道自己最為不捨的,大概就是學生的懷抱。這溫暖而讓他安心的懷抱,一直是他最為眷戀的地方。
“知錯就好……還要記得改!”
學生理理學千秋的長髮,讓他的前額緊緊貼著自己的頸項感受彼此的體溫。他略微用力的抱住他,感受到懷中人輕微但確實存在的呼吸,學生刀忍不住輕輕摩挲他的臂膀。
還好沒什麼大事,還好只是虛驚一場。屈世途給他打電話讓他來醫院的時候,學生刀的手心都涼透了。雖然說了已經穩定下來,但他還是心慌意亂,在開車過來的途中幾次走神,險些撞到前排。直到看到病床上昏睡未醒,但臉色尚可的學千秋,他的心才算徹底穩定下來。
他也會害怕,也會恐懼。死亡這個詞,儘管已在心底重複出現無數次,卻依然無法對它有過多免疫。
“會改的……”感受到學生的心情,學千秋輕輕的說,“學者答應蓮……不會再做這種傻事了……”
“嗯……永遠都別做了……”學生刀低頭吻上他的額角。接近的體溫讓他感到安心。
“嗯……永遠都不做了……”學千秋放鬆身體將自己完全放在學生懷中,他真心回應學生的要求,答應他再也不做這種自傷的行為,因為他知道,他最愛的人會為他傷心。
由於蓮的傳導,學千秋這次只在醫院中住了不到一個星期就復原了,身體狀況甚至比入院前還好。學生很高興,推掉下午的工作開車來醫院接他回去。
不過,當車子駛過教師公寓直奔學生的別墅而去的時候,學千秋還是略微楞了一下。
“呃、這……?”
看著學千秋有點兒訝異的神情,學生微微笑了。
“蓮說春節的時候要大家一起過,看也沒剩幾天就在你住院的時候和屈世途把東西都搬過來了。”
實際情形則是素還真怕義父變卦反悔,為免節外生枝,趁學千秋不在家的時候就把東西全搬走了。並且他特意把學千秋用的所有教科書包括給斷痕整理資料時用的書全部扔掉,打定主意不讓他再回學校。
這些話就算學生不說學千秋也猜得到,他不由得苦笑,蓮真是一點兒反悔的餘地也不給他留。一想到自己的東西都是他們收拾的,學千秋突然臉紅了起來。
“那那那個……” 一緊張,話都說不利索。
“什麽?”開車的學生轉頭看了眼學千秋,怎麼又臉紅了?
“那那……學者的東西……是、是蓮他們搬過來的嗎?”
“嗯,都是他們收拾的。”這幾天學生不是照顧學千秋,就是管理學校和醫院的事,搬家的事自然都是屈世途和蓮一手操辦。
“你……你……你沒去看?”
“嗯,沒去。”話到此處學生刀忽然明白學千秋的臉紅是為哪般。不過他刻意裝作不知道的樣子,很隨意的說道,“這幾天這邊的不都在醫院陪你么,哪有時間忙搬家。是蓮給你收拾好的,你的東西他也都放到我的臥室了。”
“哦,哦!”都在學生的臥室……那一定要趁學生不在的時候找出來!
看著學千秋強自裝作不經意的看向車窗外,耳廓卻都紅透,學生刀心裡忍不住笑笑。他這個同學,實在不擅長瞞騙別人,又容易害羞,緋紅的臉色早把心事都透出來了。
等到車子駛進院門,兩人還未下車,素還真已衝了出來,他一把抱住剛下車的學千秋,把頭扎在義父懷裡怎麼也不肯抬起來。
“嗚嗚!義父義父!!想死蓮了!!!”這些天他在家休養好后不是忙著搬家的事,就是忙期末考試,一直都未能去醫院看學千秋。
學千秋回抱住了素還真,他也很想蓮,他很擔心他的身體狀況,雖然屈世途告訴他沒事,但還是親眼見到活蹦亂跳的素還真才安心。
“好啦,沒事啦,這麼大不要再撒嬌了。”抱了快有半分鐘,素還真還不撒手,學千秋有點兒無奈。
“素小子,吃飯了,你再不來小心沒得吃!”后從屋裡走出來的屈世途幫學生搬下幾件簡單的行李,都是學千秋在醫院時用的東西,見素還真還沒鬆手,就過來威脅他。
聽了他的話素還真才抬起頭,只是臉都蹭紅了,學千秋趕忙抬手幫他揉揉。
“你真是……”用了多大力啊,“疼不疼……?”
“嘿嘿,不疼~”看見身體比入院前還健康的學千秋,素還真高興異常,畢竟自己的消耗還是有了效果。
“好啦,吃飯去了。”學千秋推著素還真的肩膀走向屋裡,一旁站立的學生和屈世途也尾隨進入。
開開心心的吃了一頓“全家”團圓的晚飯后,蓮和屈世途就去收拾碗筷,學生刀說他要去書房整理點兒文件,讓學千秋先去他臥室收拾一下東西順便等他。
學千秋點點頭答應,便上二樓走入學生刀的臥室。
進入房間,久違的屬於學生刀的味道讓學千秋微微愣神。
上次來這裡……是多久以前的事了……?
好像……就是那次自己狠狠傷害了他的時候……
轉眼間,這麼多年過去,這房間依然沒有變化,除了時間留下的淡淡的痕跡外,一切猶如學生對自己的那份心態一般,毫無改變。
不,現在這個房間里,還有學者,直到生命結束前,不會再離開的學者……
學千秋的臉色微微泛紅。
他看看房間里的擺設,除了風格典雅大方的衣櫃和床以外,只有書桌和兩個對稱放在床的兩側的櫃子。
那張照片會放在哪裡呢……蓮和屈世途看到的話,應該不會偷偷拿走吧……
他走到書桌前翻了翻,抽屜里除了學生常用的一些文具雜物外,還有自己很早以前送他的那把裁紙刀,並沒有照片。
他又走到床鋪一側的櫃子旁,拉開第一層抽屜,裏面都是他的常用藥,略為翻找之後,他看到了那個素色的信封。
拿出信封,打開翻折起毛了的封口,小心翼翼的抽出裏面的相片。
未及細看,一隻手從背後輕輕抽走那薄薄的紙片。
“啊!”轉身看清來人,學千秋的臉一下子紅透。
是學生。他正拿著那副相片仔細的觀看。
“你、你……”你字說了半天,後面卻不知道接什麽,學千秋又羞又窘的站在那兒,手足無措。
學生早已見過那副照片,那正是素還真給他影印的那張的原件。如果不是這張照片,他不會那麼快做決定要接他們過來住。畢竟,這麼多年過去,即使他對學千秋的心情依舊,他卻不敢冒然斷定,學千秋依然還喜歡他。
“唔,同學的很寶貴這照片呢。”明知道這樣的話會讓學千秋更為害羞,學生卻忍不住戲弄他。他喜歡看他臉紅的樣子,尤其喜歡,他因為自己而臉紅。
“嗯嗯……學、學者……”學千秋羞紅著臉低下頭,雙手緊緊的絞在一起,他慌亂無比,只覺得現在能有個地縫讓他鉆進去才好。
學生刀把照片放到學千秋身後的桌子上,順手圈住他的腰,他抬起學千秋的下巴,看著他羞紅欲滴的臉龐,問道。
“這是什麼時候的照片?”
慌亂的眼神四處遊移,學千秋羞赧了半天還是輕聲答道,“是……是七年前……”
七年前……是“分手”之後的一年……這個傻瓜……從那個時候起就把所有的感情都寄託在這樣一張薄薄的相片里嗎……自己明明就在他身邊……卻還壓抑著什麽都不說……
相片中的圖像是兩人並肩走在醫大的林蔭道,不知是誰說了什麽,兩人互相對望而笑,溫馨恬淡的氛圍即使是現在也能感受到。
這大概是學校里的學生偷拍的,學生刀知道學校里一直有學生在偷拍,不論是自己、學千秋、或者蓮,只要是算得上俊男美女的,都會被人偷偷拍照。這是一般大學的常見現象,學生見他們未惹出事端所以也從未管理制止。只是沒想到他們卻拍到了自己和學千秋在一起的畫面。
“……這些年……你常會拿出來看嗎……”
懷中的人猶豫了一下,隨後極輕微的點了一下頭。
“……真是個傻瓜!”再也忍不住,學生刀吻上學千秋的雙唇。極用力纏綿的吮吻,直到彼此都喘不過氣才停止。學千秋甚至都流出了淚水。
“不要再看照片了,”將人牢牢的圈在懷裡,學生刀對他說道,“學生就在這裡,不會離開你!”
“嗯……”紅著臉點點頭,學千秋小聲說道,“學者、學者也不會離開學生……”
即使所剩的時間可能不多,即使要讓你面對和學者當初見到過的相似的場景,這次,學者也不會再離開了。
因為這是你希望的,是學者唯一能給你的,帶著絕望的幸福。
沒有來生,無法彌補,那麼就把學者僅剩的全部都毫無保留的交給你吧!
因為學者也是如此的……喜歡你啊!
白飛凡- 神秘採花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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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 【清水】【刀學+素素阿屈】青青子衿(现代)
(十五)學千秋的煩惱
眼看離除夕越來越近,屈世途和素還真都開始為過節而忙碌。
只不過不同的是,屈世途是忙著做年前掃除,買年貨,準備年夜飯的菜譜和設計一些簡單的過年裝飾。素還真則是忙著添亂挑刺外加出點兒稀奇古怪並且絕無可能實施的鬼主意,似乎非要來個大鬧天宮不可。
屈世途不勝其煩,又惹不起這位小祖宗,最後沒辦法只得把他拖給沒什麼事做的學千秋,讓他負責擺平這比孫悟空還能折騰的素小子。
“義父……阿屈不要我了!”見面就是告狀,幸虧屈世途閃得快,不然又是一臉黑線一肚子悶氣。
“蓮……”無奈歎口氣,學千秋對素還真的古靈精怪也是無可奈何。
忽然,素還真像是發現新大陸一般的湊近學千秋的臉使勁兒看,看的他一陣發毛。
“呃……蓮……?”略微向後躲了躲,素還真卻靠的更近。
“怎、怎麼了……?”
“義父……”素還真眨眨眼看著學千秋說,“你有黑眼圈了哦……”
“……是麼?”學千秋自己都沒注意。
裝模作樣的咳嗽幾聲,素還真嘴角歪歪的上翹,“是不是學生太努力了義父吃不消啊~~”
“什麽……哎?!”楞了一下聽懂了素還真的話意,學千秋一下子臉色通紅。
“別、別胡說……!”
“哪有胡說,好不容易得到手的人,不好好享受一下怎麼對得起自己。吃了那麼多年的苦,如今終於抱得美人歸,刀叔肯定很開心!義父不用害羞啦,你也應該好好享受的,學生肯定很溫柔……義父……?”
素還真忽然停住了話語,他看著眼前的學千秋覺得有點兒不對勁兒。義父臉皮薄的很,通常如果自己這麼說的話肯定會從頭紅到腳,他也的確是想趁機逗逗他。只是沒想到剛開始雖然學千秋的確是在臉紅害羞,可漸漸的居然變成愁眉不展。好奇怪……素還真一時想不通是怎麼回事。
“義父……你怎麼了?”
“……不……沒什麼……”嘴巴上說著沒什麼,但表情一點兒也不像。學千秋的確不太擅長說謊。
“不要瞞我!肯定有事!說出來,讓蓮幫你出主意!”該不會是學生欺負義父了……?不過這也不太可能吧……可是除此以外,還有什麽事讓義父皺眉……?這些天學千秋一直和學生住在這裡,生活起居一切正常,真的沒有什麽素還真能想到的意外。
“這……真的沒什麼……”實在難以啟齒,學千秋支吾著說不出。
“義父!你不說我就告訴學生你心情不好!”怕學千秋憋在心裡影響身體,素還真直接亮出殺手鐧。
果然,聽了他的威脅學千秋態度明顯軟了下來。他低著頭看著衣角,臉色一會兒紅一會兒白,就是張不開口。
素還真看他實在說不出,就試探著問了一句:“和刀叔有關嗎?”
學千秋瞬間就僵在那裡,然後輕微的點點頭。
說中了!但素還真反而更糊塗,和學生有關還能讓義父不開心的,能是什麽事?按說兩人好不容易在一起了應該非常高興才對,平日裡義父和學生的言談舉止絲毫不見有什麽隔閡,偶爾學生若是摟住義父,他這個義子還會被阿屈拽著迅速遠離現場,給他們騰出二人空間——當然按阿屈的話說這是***非禮勿視,他這個未成年禁止觀看。
兩人關係好得很,學千秋怎麼還會鬱悶到都有黑眼圈了?
“說實話……真的不是學生太過分義父你身體受不了嗎?”之前有特別囑咐過刀叔,學千秋身體比較差,那種事情雖然不可使不可以但一定要節制。學生該不會是熱情爆發控制不住,搞得義父睡不好覺吧?!
搖了搖頭又沉默了幾秒,學千秋用極輕極輕的聲音小聲說道,“學生……學生他……一直都沒碰過學者……”
啊?!這回輪到素還真說不出話了!
學生居然一直都沒碰過義父?!從義父出院到如今馬上就要過除夕,兩人天天同床共枕少說也有一個星期的時間了,學生居然完全沒碰過義父?!太不可思議了!素還真極度拜服學生的忍耐力!同時他也明白了學千秋是在爲什麽苦惱。
“學者……學者……是不是學生不喜歡學者了……?”
我就知道義父你會這麼想!素還真忍不住心裡吐槽,別看學千秋學識淵博對自己和他人又細心體貼,這是因為事不關學生。只要和學生扯上關係,義父立刻變成個糊塗蟲,再簡單的事都要反復想個幾遍才明白。
不過……嘿嘿嘿,看著學千秋愁眉苦臉的樣子,素還真忽然想到個好主意。
阿屈,謝謝你把我推來義父這裡,我終於知道這個除夕要怎麼過才好玩了!
遠在廚房準備午飯的屈世途忽然打個冷戰,該不會是素小子又想到什麽鬼主意了吧……阿彌陀佛阿門真主!各路的佛祖神仙菩薩老道顯顯靈,麥讓這小子想出什麽害人的招數!踏踏實實過個節吧!!
轉眼間除夕已到,勤勤懇懇的屈大管家不辭辛勞的準備了一桌超級豐盛的素菜。雖然是純素,但源於他前世就已積攢下來的高超廚藝,不僅色香味俱佳,而且素菜還做出肉香,讓不吃葷的學千秋父子吃的津津有味。尤其素還真,即使沒有味覺,單單靠嗅覺就已經 “大飽口福”了!
除了可口的飯菜外,他還特地釀了一小罎低度的果酒,雖比不過酒徒當初送給兩位同學的那瓶,但也絕對是上品。這個主要是給學生和自己準備的,學千秋已然茶酒不沾,只喝果汁或者粥湯。素還真還未成年,屈世途堅決不肯讓他喝。
“一杯嘛,就一杯!”素還真已經纏著屈世途半天了,從吃飯開始他就一直要求要喝酒。
“不行!你還未成年!”
“哎呀,過了今天就十七歲了,十七歲差不多就能算成年了!”
“不能差不多!說不許就是不許!”一想到素續緣是怎麼來的,屈世途更加堅決不同意了!雖然這是前世的事,但誰知道這輩子他是不是還完全繼承了前世的體質,至少,在性格上是非常接近的!
兩人這樣吵吵鬧鬧了都快一個小時,不知道素還真是標准的“三杯倒”,心軟的學千秋開口替他求情。
“屈世途你就給他倒一杯吧,果酒而已,應該沒事的。”
學生見學千秋心軟了,便也點頭,示意屈世途放開酒壺。
情況瞬間一面倒,無可奈何的屈世途只有屈服于現狀,極不情願的把酒壺給了素還真。
“哈哈哈,謝謝義父和刀叔~~阿屈,你是壞人!”
看著得意洋洋的素還真屈世途恨不得一腳把這小子踹出去。不知底細的兩位同學!等下有你們後悔的時候!!
一杯酒下肚,素還真臉頰立刻變得紅撲撲的,酒興大起的他又連喝了兩杯,直到屈世途搶回酒壺才停口。
“小氣嘛!小氣的阿屈!”
“說好只喝一杯的!你已經多喝兩杯了!”
“哼!不理壞人阿屈……”不理左邊的屈世途,素還真轉身直接撲到坐在自己右邊的學千秋身上,“義父……還是義父好~~”
呃……被素還真的動作嚇了一跳的學千秋不知該作何反應,只好回抱著素還真,怕他倒下去。
素還真見學千秋也抱著自己,他開心的抬起頭,對著學千秋的臉使勁兒親了一下。
“么!最愛義父了!”
學千秋面頰發紅,他現在知道素還真是喝多了。才三杯而已……居然醉成這個樣子……難怪屈世途不讓他喝……
“蓮……你喝多了……”
素還真完全不理會學千秋在說什麼,親了一下好像還覺得不夠,他抱住學千秋開始上下其手,後來甚至一口咬到他的脖子上,直接咬出個紅紅的印子。
學千秋自己看不到,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屈世途看到那印子頭皮發麻差點兒直接暈過去。這這這……你小子不想活了是吧?!居然在學生的人身上搞出吻痕?!就算那是你義父也……
“啊!對了!”就在屈世途想要把他從學千秋身上拉開的時候,素還真自己蹦了起來。
“怎、怎麼了?”學千秋又被他嚇一跳。
“義父!我有禮物送給你!”保證你事後會感謝我的!
“哦……謝謝蓮……”不知道怎麼反應才好的學千秋只呆呆的回了一句。
“哎呀不要急著道謝,你跟我去看嘛!”自己還站不直的素還真拉起了學千秋。
“去看?在哪裡?”
“你的房間!走,我帶你去!”素還真歪歪扭扭的拉著他向前走,學千秋只好扶住他,跟他去臥室。學生看素還真腳步不穩,怕他倆摔倒,也起身想要攙扶,卻被素還真一把推開。
“不行!這禮物只給義父的,你不許看!”
“小鬼,你都快摔倒了!”你摔倒不要緊,要是拉著學千秋一塊兒倒了,小心這邊的揍你!
“……那也不要你扶……阿屈!阿屈扶我!”素還真知道學生擔心什麽,他叫過屈世途,讓他扶著自己。
屈世途明白了這小子是在裝醉,喂喂,就算是想幫學千秋,也不至於咬出吻痕吧……你真不怕學生現在就抓狂么?!
他一臉無奈的走過去扶住他,三人一同走去學千秋的房間。剛走到門口就被素還真一把轟了出來。知道他要做什麽的屈世途也沒多說啥,走下樓陪著明顯後悔讓素還真喝酒的學生繼續吃菜聊天。
樓上,關上房門的素還真立刻恢復清醒,他拉住早就被他的各種狀態折騰迷糊了的學千秋,滿臉誠懇的說:“義父!聽我的!只要你聽我的話今晚一定會順利被學生吃掉的!”
“啊……?”吃掉?什麽吃掉?
“來來來……”不知從哪兒掏出個包袱,素還真從裏面拿出一瓶奇怪的藥水,“只要用了這個保證義父你人見人愛花見花開,我就不信學生他扛得住!”
“什麽……哎?!”一把被素還真按到床上,學千秋連反應都來不及,就被他滴上了那奇怪的藥水……
折騰了約莫二十分鐘,滿意的看看現狀素還真心情愉快的走下樓。
見他一個人從房間出來,學生有點兒納悶,屈世途卻幾乎將腦袋躲到桌子底下,生怕被學生發現自己是同謀。
“刀叔!義父說讓你過去,他有禮物給你看!”不等學生發問,素還真就說道。
“禮物……?”不是你要給同學禮物么?怎麼變成同學要給我禮物了。
“哎呀,我也不知道是什麽,你去看就好了!”素還真走到飯桌旁坐下,“唔唔,剛剛還沒吃飽,我要繼續了!”
學生看他不肯說明,學千秋又一個人在房間多少有點兒擔心,他只好上樓去看看到底怎麼回事。
見他走上樓梯打開房門進去了,素還真高興的抓起了屈世途。
“哈哈哈我們成功了!!!”
“……你只要信守承諾絕對不把我供出來就行……”東西都是他準備的,屈世途很心虛,生怕學生一怒之下把自己開了……
“天塌下來有素某人頂著你不用擔心,再說還有義父呢!安啦安啦!”
學生義父,希望今晚你們能過的很“盡興”~到時候別忘了我這個大恩人就行了,哇哈哈哈哈!!!
學生刀打開房門卻發現裏面一片漆黑,他走進房間按開燈,隨手就關了門。
“同學你要給我……什……麽……?!”話未說完學生刀愣在了那裡。
大紅底色配上淺白桃花圖案的和服,敞開的領口露出半個肩膀,暗金色的腰帶鬆鬆垮垮的纏在腰間,小腿分開的跪坐姿勢使得纖細修長的雙腿伸出下擺一覽無餘,素色的桃木簪子將柔軟的銀灰長髮挽起,幾縷鬆散的髮絲又是調皮又是挑逗的從小巧的耳後垂下,漸沒入衣領。
長而翹的眼睫,霧濛濛的雙眸,淡胭脂色的雙頰,還有潤澤光滑的雙唇——如此穿著打扮的學千秋讓學生楞了兩秒鐘才意識到眼前的人是誰。他都沒有發現學千秋一直在掙扎,他的雙腿和雙手分別被四根綢帶綁住,綢帶的另一頭分別繫在房間兩頭的衣架和桌腿上。正是這四根綢帶讓學千秋不得不以如此誘惑的姿勢坐在床上。
“學、學生……”學千秋羞紅著臉扭頭看向門口,其實他根本看不出眼前的人是誰,而是聽到他的聲音。素還真不知道給他滴了什麽奇怪的藥水讓他的視力一下子變得非常模糊,什麽也都看不清楚。要不是如此他早就解開手腕上的綢帶,至少也要改變一下這個坐姿才好!
直到學千秋極為羞赧的開口叫他,學生刀才回過神來。
……那個臭小子……待會兒一定要找他算帳……!
“唔……”見學生不理他,學千秋又急又羞。肯定是被學生討厭了!這樣的裝束……這樣的裝束羞死人了!蓮怎麼可以……嗚……
什麽都看不清還兀自羞愧的學千秋不知道學生已走近自己,他眨眨水氣氤氳的雙眼,膽怯的看著門口的前方,都忘記要解開身上的綁縛。
學生伸手摟住他的腰讓他靠到自己懷裡,情不自禁的撫上他塗過唇膏而水潤光澤的下唇。
“你這個樣子……”我真的會控制不住自己而傷了你……
“很、很丑吧……學者……學者現在就洗掉……!”不只換了這奇怪的衣服,因為平時臉色和唇色都比較蒼白,他還用了胭脂和唇彩給自己化了淡妝。這些……分明都是給女子用的……
越想越覺得羞恥,學千秋忘了綢帶的捆綁就想站起來換掉這衣服,學生刀抱住險些摔倒的他,吻上他微微張開的嘴巴。
“唔唔嗯……”這吻對什麽都看不清學千秋來說有些突然,他沒想到學生刀見到如此難看的妝扮還肯吻他。
學生的吻比往常都更激烈,學千秋漸漸有些承受不住,想掙扎四肢又被綁著動不了,只能扭頭,可不知何時學生的手按住了他的後腦,他只好一動不動的接受這前所未有的刺激。
“呼呼……”當學生終於啃放開他的時候,他都要喘不過氣了。
“你今天……很美……”
扯開綁在他四肢的帶子,學生來回撫摸他裸露出的頸子和鎖骨,那略顯蒼白的脖子上有個刺目的紅色痕跡,是剛剛臭小鬼弄上去的吧……學生吻住了那痕跡,不斷的輕咬,直到自己咬出的印記覆蓋住小鬼留下的痕跡才鬆口。
“只是……以後不要再穿成這個樣子了……”一面放倒還不之所以的學千秋,一面解開他原本就系的很鬆的腰帶。
“為、爲什麽……”
“因為……你大概承受不住第二次……”
“什麽……唔唔嗯嗯……”
難得的,第二天早晨學生刀和學千秋都很晚才起。
知道緣由的素還真偷笑著和阿屈去逛廟會,只留下個字條給他們。
除夕快樂!
P.S.我的禮物是不是很棒?!不要太感謝我哦!O(∩_∩)O哈哈哈~
(十六)
自從除夕時候給學千秋換裝“大獲成功”以後,素還真就開始惦記著啥時能再次發揮一下自己的創造才能,給義父設計一套能讓學生當場噴出鼻血的衣服來。
不過也在上次素還真的禮物成功挑戰了某人的自製能力以後,學千秋就被看管的特別嚴格。每次素還真找到機會和他獨處都會很快被學生發現并強制加入,包括屈世途,就算事後常被素還真以各種方式打擊報復,也不怎麼敢讓他找到機會給學千秋換裝。什麽貓耳、制服、女僕裝,素還真強迫屈世途給他準備了四五套,可就是沒機會下手。恨得他牙根癢癢也沒轍,畢竟對屈世途來說老版比什麽都重要,被解雇了可就沒機會再在這裡跟素還真混日子。
這樣板著手指頭算日子找機會的素還真很快就有點兒忙不過來,雖然被保送研究生,但研一的臨床專業比本科時更辛苦。於是開學后沒多久素還真就放棄了這個計劃而專心學業。
對此事毫無所覺的學千秋則開始了他格外輕鬆的度假式生活,每天看看書寫寫字,要不就是和屈世途一起出去採購,偶爾屈世途忙的時候,他也會幫忙做飯煮菜,總之,日子是閑的不能再閑。學生怕他無聊還時常抽出時間帶他出去逛逛,去一些不太遠的公園和觀光景點之類的地方。每逢這個時候素還真就會摩拳擦掌鬱悶之極。
“我也要去我也想去啊啊啊!!!!”
“沒聽說過約會的時候還帶孩子的。你趕緊忙你的作業吧!”
“……屈世途!!!”
嚷歸嚷,素還真還是乖乖回頭寫作業去了,不過臨了不忘踹某管家一腳解氣。
“臭小子就會報老鼠冤!”
“╭(╯^╰)╮”
好不容易熬到暑假,素還真第一件事就是找學生刀讓他帶他和義父一起出去玩。學生知道他學業辛苦,一個學期都沒什麽時間休息,當時就爽快答應了,並讓他挑地方。
“那就去海邊吧!”素還真一臉純真期待。沒能察覺他那詭異笑容背後的陰謀,學生立刻打電話預訂了酒店房間。幾天之後,一行四人就收拾好行裝出發,直奔海邊。
夙極城不是沿海城市,離最近的海域開車要三個多小時,萬能管家屈世途負責駕駛,坐在副駕的素還真奸計得逞式的笑容都快要藏不住。這讓屈世途心跳加速手忙腳亂,多踩了好幾次刹車。早上八點多出發,中午十二點到達。他們先到預定好的酒店安頓休息,簡單的吃了頓午飯,學千秋見素還真一直激動興奮,自己感覺也不太累,就取消了午休決定直接去玩。
酒店離海邊的沙灘不太遠,四個人換上特意準備的T恤短褲就悠閒自在的往那走,身為管家的屈世途則多背了一個包,裝點兒零碎的物品。
“哈哈哈~”遠遠的看到大海和沙灘的素還真笑的格外開心,“義父義父!可以看到海面啦!”
“嗯,呵呵。”學千秋看著素還真的樣子也忍不住笑了,他沒想到他會這麼高興,大概是一個學期的繁重學業負擔太重,即使是非常聰明的蓮也有些吃不消吧。
“一會兒我要玩個痛快,你們不要攔著我!”看著大海已然兩眼發綠的素還真讓學生和屈世途一陣好笑,不過是到海灘玩一下而已,他怎麼能興奮成這個樣子。之前也沒聽說他有多喜歡海,現在倒覺得那熱情都收不住了。
“義父也要一起!”素還真轉頭看向學千秋,炙熱的眼神讓學千秋覺得自己要是不陪他玩大概就要被算作是十惡不赦了。
“呃……好……”不過他不太會游泳,還特意帶了游泳圈。
“就這麼說定了!我們去換泳衣!”海灘邊上有一排簡易房,就是為換泳裝或者存包而搭建的,他們四人剛租了鑰匙,走到了簡易房旁邊。素還真扯下屈世途肩頭的書包,打開拉鎖拿出兩個小袋子,這是他昨晚就準備好放在書包裡的。
“這個是你們的,這個是我和義父的。”他把扁一點的白色的袋子塞到屈世途手裡,自己手裡則拿著有點兒鼓的紅色的袋子。
“我和義父去換衣服了,你們也趕緊吧!”他一面說扯著學千秋就跑進一個隔間,話音還未落下門就已經被他從裏面鎖上。學生刀在看見那個紅色袋子就覺得有點兒不對勁兒,等素還真抓住學千秋手腕就立刻意識到這小鬼又要故伎重演,那泳衣八成有問題!
“喂!”他想搶過素還真手裡的袋子,但臭小鬼反應極快,迅速收回了手臂。學千秋還一臉茫然不知所以,等素還真從隔間里反鎖了門后還拍拍胸口說:好險好險。才覺得有點兒不對勁兒。
剛才……學生貌似要從蓮手裡搶走東西……那個紅色的袋子……學千秋瞟了一眼……呃……如果是泳衣的話好像不應該這麼鼓的吧……
“蓮……?”此時才意識到自己是被強拽進來的學千秋覺得素還真的眼神好像興奮的……不太正常?
“義父~~嘿嘿嘿嘿嘿~~~~”素還真打開了那個紅色的袋子露出裏面的東西,“我們一起來換泳裝吧!!!”
隔間外的學生刀陰晴不定的看著恨不得立刻逃跑的屈世途,過了很久才穩住聲音問了句“怎麼回事?!”
“我不知道!”屈世途雙手舉起做出投降的姿勢,表情誠懇的簡直就是要替學生把素還真抓出來一樣。“我真的不知道!那個袋子根本不是我準備的,我之前是把四件泳衣都放在一個袋子里,就是我手裡這個的!”
屈世途說著打開了袋子,結果裏面只有自己和學生的。
“這這這……我真的不知道……”他現在真的很想把那小子抓出來問個究竟,這次的東西真的不是他準備的啊啊啊,臭小子一定要把他也捲進去搞到被辭職才甘心嗎!!!
沉默了很久,學生知道這事找屈世途也沒用,就算他有參與也肯定是被指使而已,出主意的還是隔間里笑聲越來越詭異的那個。扯過屈世途手裡的泳褲,學生刀壓低聲音說了句,“去換衣服吧。”。然後打開一旁隔間的門走了進去。
門外的屈世途仰天長歎,隨後也無奈的拿著書包和泳衣去換衣服了。
屈世途和學生換好泳褲在外面等了十幾分鐘,其間素還真和學千秋所在的隔間內不斷傳出壓迫以及被壓迫的聲音,即使站在門外什麽也看不到,學生和屈世途也知道誰勝誰負。而當兩條纖細漂亮的身影突然出現在兩人面前的時候,他們還是楞了一會兒才看出這兩人是誰。
披散一頭銀色長髮還帶著墨鏡的美女穿著一身款式新穎的彩色比基尼,白皙的肌膚和彩色的泳裝相互映襯,再加上那高高隆起胸部,晃的屈世途一陣眼花,差點兒沒認出他是素還真。
等等……如果這人是素小子那他雙手推著的那個羞的滿臉通紅的銀灰色長髮的美女該不會就是……屈世途瞬間覺得腦袋更暈了……
學千秋是被素還真連推帶抱的硬拱出來的,他本想至少拿件T恤遮住身體但怎麼也抵不過素還真,衣服沒拿到反倒被他推了出來。學千秋不敢抬頭看學生和屈世途,他誰都不敢看,只是低著頭,臉羞的通紅。
他穿的不是比基尼,素還真知道義父沒他那麼放得開所以沒給他準備那種,他給學千秋買的是一件藍白相間的連體泳衣,下擺還有裙邊,在素還真看來是非常保守的泳裝了,而且前面的v字領一點兒也不低,都沒有露胸。
之前為女僕裝準備的假胸部終於有用場了!素還真心裡一陣竊喜。無論是自己的B還是義父的A都感覺很好。哈哈哈我果然是個天才。挪用的非常完美!
看著為自己和學千秋的泳裝而呆掉的兩人,素還真覺得今天過的實在太美好了!他推推臉上的墨鏡,又把學千秋往學生刀的方向推了一把,然後拉過屈世途就奔向大海。
“刀叔!義父就交給你了!小心沙灘上的色狼哦!哈哈哈~~”
學生刀說不出自己現在是什麽心態,他現在既想把素還真拽過來揍一頓,又覺得眼前的學千秋可愛而可口。可是這樣的感覺豈不證明自己和那臭小鬼同樣的惡趣味嗎?!
學生左右為難的時候,手被人拉住了。
學千秋已經撐不住了,他現在只想找件衣服換上,這暴露的過分的女式泳裝讓他羞赧到極致。還有那個被素還真粘在泳衣上的微微隆起的胸部……!
“可不可以……把你的衣服給學者……”學千秋小聲的說,“隔間的鑰匙在蓮那裡……學者拿不出自己的……”
看著低著頭小聲和自己說話的學千秋,不知道爲什麽學生覺得現在很想抱住他。女裝的同學,依然很誘人。
“……好的……”強烈譴責自己內心拒絕的聲音,學生刀打開隔間拿出自己的T恤給學千秋套上。這時候他才看到,學千秋的泳衣雖然前面的領口很小,但背部那個大大的v字開到腰際,光滑柔軟的整個後背幾乎全部露了出來。
那個臭小鬼……真的很會挑……咳咳……
即使穿上學生的上衣,學千秋還是覺得很彆扭。因為身體的緣故他此世的身高只有一米七多,學生卻還和前世一樣一米八幾,差了一頭的身高讓兩人衣服的號碼也差了兩三個,學生的T恤穿在他身上跟泳衣的裙邊一樣長。
“就這樣好了。”學生看了看擺弄著肥大上衣的學千秋,把短褲放回了隔間隨後鎖上門。
“呃……?”學千秋滿是不解的看著學生,好友為何好像急著把門鎖上?學者還沒穿褲子呢!
“穿太多會熱的,這樣就可以了。”像是看到他心裡,學生回應道。
“可是……”只穿一件T恤不是更奇怪嗎?而且還能露出泳衣的裙邊……
“不用可是!”摟過還在糾結于服裝的學千秋,學生帶著他往海灘走去。“除了同學自己,沒人會認為你不好看的,不用在意了!”
不是不好看,是……是穿著奇怪的女裝啦!呃,不對,就是不好看!
內心還在掙扎的學千秋一時沒意識到學生就這樣在大庭廣眾之下摟著自己的腰,仿若一般情侶的走向人群中。等到他終於發覺有什麽比自己的穿著更值得注意一下的時候,已經沒辦法掙開學生的懷抱了。
“這、這樣不太好……有、有人在看我們……”努力想要扒開腰側的手,對方卻摟的更緊,學千秋因為身側緊貼自己的熟悉溫度而面紅耳赤。
“沒有人在看,同學的你多心了。”神態自若的說著與事實完全相反的話,學生又把手臂往懷裡收了收。平時約會學千秋總是推三阻四,牽個手都要挑在沒人的地方,今天一定要好好彌補一下這缺失的“炫耀”時間。而且,今天的同學好像特別引人注目,雖然只是簡單的白T卻勾勒出誘人的曲綫,暗處總有一些別有用心的視線一直在注視這邊的。一定要看住同學才好!
其實不只身材纖細又有一頭銀灰長髮的學千秋吸引視線,身高超過一米八又英俊帥氣的學生刀同樣備受關注。若不是他一直緊緊摟住在外人看來就是清秀女子的學千秋,恐怕已有無數美女過來示好搭訕了。
“哎呀,義父!你怎麼還穿著上衣,脫掉脫掉!”不知從何處突然冒出的素還真一下子就撲到學千秋身上,楞了好一會兒學千秋才意識到這個穿著比基尼的“美女”是素還真。
“蓮……你……”學千秋不知道說啥好,他就是沒辦法理解爲什麽穿著比自己更暴露的泳裝,素還真卻可以毫不介意,甚至是十分自得的扮著女子。
“泳圈吹好了,給。”屈世途遞給學生刀一個游泳圈,剛才被素還真拽走的急,他都忘記把這個給學生。
“還要游泳呢你穿著T恤怎麼下水!脫掉脫掉啦!”看見游泳圈素還真更執意要學千秋脫衣服。
“學者……”不想下水了——這幾個字還沒說出口蓮就快速打斷。
“阿屈剛剛費了好大勁兒才吹好的,你不會讓他白費力吧!”
“這……”看著那個大大的泳圈學千秋也有點兒猶豫了,要是真的不去游,屈世途就白費力了。
“別這個那個的,趕緊脫掉去游泳!”素還真抓住T恤的底邊就往上拽,學千秋沒來得及掙扎衣服就被褪了下來。
“泡到海裡沒人會注意你穿的是什麽,義父別害羞了啦!我在前邊等你!”說完,素還真把褪下來的衣服扔給屈世途,自己一個人就跑過去下海了。
“臭小子就會亂扔!”無視學千秋微微伸過來的手,屈世途一邊兒抱怨一邊兒拿著衣服走向簡易房那邊去存好。
“屈世途……學者的……”學千秋探出手臂想要回那件T恤卻被學生拉了回來,疑惑的看向學生,他卻把游泳圈套在了他頭上。
“別管那個了,去遊泳!”再次摟過學千秋的腰,連拖帶抱的就把他推到了海中。無奈的托著脖子上的印有可愛圖案的游泳圈,學千秋只好跟著學生走到海邊。
涼涼的海水一點點漫過腳踝,小腿,直到腰部,學千秋放下泳圈趴在上面,漸漸飄浮在水中,學生則推著他一點點往更深的地方遊去。
“蓮。”學千秋看到素還真在那邊兒對他招手,他笑著和學生往他那游過去,不料素還真卻在他們剛剛靠近的時候就捧了一大捧海水潑了過來,學千秋不防,頭臉一下子全都濕透。
“蓮你……”剛一張口又一大捧水過來,學千秋趕緊閉上嘴巴和眼睛,卻聽到素還真叫了起來。
“哎呀!刀叔你就向著義父!”是學生偷偷潛到素還真背後捧水潑他。
“是你先偷襲的好不好,公平來過,現在這邊的陪你玩!”說著,學生開始大把大把往素還真身上招呼。等學千秋把臉上的水抹凈睜開眼睛的時候,就看到素還真甩著濕漉漉的頭髮和學生對著玩水。
“啊啊啊!學生欺負小孩子!”素還真一面潑水一面叫嚷。
“……你哪裡小孩了?這麼大還裝嫩,該潑!”
學千秋在一旁飄浮著笑著看著他們玩,冷不防被人推了游泳圈,直接往學生那邊撞過去。
“哎哎……!”他想控制一下方向,後面又一大捧海水撩過來,他下意識的低了頭,整個人就撞到了學生身上。
學生刀只顧著和素還真對打,忽然看到學千秋衝過來趕忙扶住他的泳圈,素還真趁機不斷的潑水,學生刀和學千秋被他攻擊的差點兒睜不開眼。
“哈哈哈!阿屈幹得好!!”素還真高興的擺了個v的手勢,屈世途看他那麼開心也笑了,不過多少還是有點兒心虛,哎哎哎,他這次可惹到老闆啦!
“臭小鬼,找的同夥也是愛偷襲的!”讓學千秋站好再甩掉臉上的水,學生刀擺好了架勢。“不過別以為這樣就能贏,老虎不發威,不要當做病貓,看這邊的怎麼報仇!”
知道學生刀要大反攻,素還真趕緊深吸一口氣快速蹲到水裡躲避,慢了一步的屈世途悲慘的迎向了學生刀超大力的潑水撩水加捧水,整個人差點兒被這強悍的衝擊給擊倒。屈世途一面抹臉一面單手還擊,只是力道太小根本抵不過學生。就在他撐不住想要喊停的時候,突然聽到學千秋的尖叫,學生也立刻停止了攻擊。
原來是素還真潛到水中發現學千秋就站在學生身後,知道學生不會放過自己和阿屈,他就偷偷游過去一下子抱住學千秋的雙腿,使勁兒把義父往水裡拽。學千秋哪裡注意到水裡的動靜,他被素還真的動作嚇了一跳,重心不穩的直接就從泳圈中沉到了水底。
“喂!”回頭看到身側只剩下個游泳圈,學生趕忙也潛到了水底,素還真拖著學千秋遊到了屈世途那邊兒才從海裡冒出頭來。一出水學千秋咳了五六下才好,剛才太突然他嗆了好幾口水,嘴巴裡又苦又澀。
素還真冒出水面后立刻就做好戰鬥準備,只要學生一出來就立刻反攻,等了一會兒學生卻一直沒出現,意識到情況不妙的素還真還沒做出反應,他和屈世途就被水底的學生刀拉住腳踝,拽了下去。
“同學沒事吧?”完全不理睬絆倒水下的兩人,學生刀一出水就抱住了學千秋,學千秋笑著點點頭,還沒說出那句“沒關係”,就趕忙拉著學生往一邊兒躲。
迅速潛出水面的素還真拿著游泳圈當氣球一般的扔了過來,差一點就打到了學生的頭。
“……臭小鬼!不好好教訓一下就不知道自己姓什麽了!”他撿過游泳圈給學千秋套好,隨即游向素還真的方向。知道自己快把他惹到抓狂,素還真做個鬼臉就往遠處遊去。
這時候才從水中站起來的屈世途慢慢走向學千秋這邊,抱怨道,“我就知道幫這小子沒好下場,耳朵里都進水了!”
“呵呵,屈世途難為你了!”
“同難同難!”知道學千秋也被素還真折騰的夠嗆,屈世途說道,“我看咱倆先上岸休息會兒,等他們折騰夠了再說。”
“也好。”知道他們一時半會兒不會完,學千秋點頭,兩人就一同到岸邊曬沙灘浴去了。
等到素還真和學生刀終於和平停戰的時候,學千秋和屈世途躺在沙灘上都快睡著了。屈世途還特意把自己和學千秋埋在沙子里,四肢得到極大的放鬆,暖洋洋的感覺特別容易犯困。學生和素還真叫醒了他們倆,四個人就又去海裡游了會兒。等到日頭偏西,筋疲力盡的他們收拾好東西,回酒店休息。
晚飯過後,素還真和屈世途因為明早想要去看日出,提前睡覺。學千秋不能起那麼早所以就不去了,學生則陪著他一起。飯後無事,兩人決定去海邊再逛逛。
晚上海風比較涼,學千秋穿著長衣長褲還套了一件外套,學生依然是白天的裝扮只是也多拿一件外衣。
嘩嘩的波浪聲伴隨著腥鹹的味道襲來,兩人踏著軟軟的沙地默默的走在海邊,遠處一輪並不特別園的月亮慢慢升起,溫柔的光芒灑在柔軟沙灘上,反射出星星點點的光亮。
“看不到日出,看看月亮也不錯。”攏攏被風吹散的銀灰髮絲,學千秋笑著說道。
“嗯。”淡淡應了一聲,學生刀的眼神一直落在身旁人的身上。
就這樣踏著細沙,享受著月光,兩人安靜的走了好遠好遠。學千秋的手被學生握在手心,暖暖的,軟軟的。
原本似乎有很多話要說,但就這樣慢慢的走著,看著海,看著月,學千秋覺得也許什麽都不用說。他都明白的,自己也明白,只用那緊緊握在一起的手,什麽樣的心情話語都可以傳遞。連語言都成了累贅。
“累嗎?”開始往回走的時候,學生刀問他。
搖搖頭,“不累。”
這樣的感覺很舒服,他甚至捨不得往回而想一直走下去,怎麼會覺得累。
“我背你吧。”
微微紅了臉,學千秋還是搖頭。
學生刀把自己的外套披在了他的肩上,然後微微蹲下身。
“上來。”
知道沒辦法再反抗,學千秋趴在了學生後背,讓他背起了自己。
摟住學生的脖子,將頭輕輕放在他的肩膀,學千秋聽到了規律的讓他安心的心跳聲。
很舒服,很……幸福……
好像自己都配不起這樣的詞了……
儘管只能給他帶來絕望,但他卻從不曾想要捨弃自己……
他會覺得幸福嗎……
他也覺得幸福吧……
只是,即使得不到和自己一樣多的幸福,學者也不想放手了……
已然放不開……
趴在他的後背,聆聽規律的心跳,學千秋的眼角輕輕淌過一滴淚。
攏在脖子上的手臂慢慢鬆開,背後的呼吸聲也漸漸變長,學生刀知道他大概是睡著了。
將腳步再略微放慢,學生將步伐調的更穩。
就這樣背著他,像是背著自己最在意的寶藏。
雖然有時會犯傻,有時也會很笨,但當他溫柔的笑著的時候,學生知道沒有比這更能讓自己覺得美好的了。
所以想多看看他的笑,所以希望可以讓他笑。稱不上“守護”那麼神聖的詞,學生刀只想和他一直這樣走下去。
慢慢的,穩穩的,看著他的笑,走下去。
哪怕下一步就跌入地獄,哪怕下一步就失去全部。
只要他還會看著自己微笑,那就不會放手。
這就是幸福了吧……
看著那銀灰色的,散落在自己頸側的髮絲,學生的嘴角露出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
傻同學,這邊的獲得了自己想要的幸福了,你呢?
也覺得幸福了嗎?
如果還不覺得,那就是這邊的做的還不夠好。
會讓你覺得幸福的,學生刀發誓。
會讓你一直微笑著走下去。直到那不可知的,卻越來越近的某一天。
我們要一起,面帶微笑,直到結束。
這才是學生最想給你的,真正的幸福。
白飛凡- 神秘採花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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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香白蓮 : 10118
笑盡英雄 : 5
注册日期 : 13-05-07
年龄 : 37
回复: 【清水】【刀學+素素阿屈】青青子衿(现代)
(十七)
暑假快結束的時候,學生刀收到了酒徒的信。
“啊,好友要來嗎?”看過信,學千秋的臉上有了淺淺的笑容。信中,酒徒說擇日會來夙極城,探望他這兩位許久不見的好友。
點點頭。學生刀將信收起。
“酒鬼說他之前有事在忙,抽不出時間,現在終於有了空擋,就想過來看看。”
“有事在忙?一向閒散的好友,會有何事繁忙呢?”
“八成是忙著釀酒喂酒蟲,所以才沒空來這邊。”目光再次掃過那樸素的牛皮信封,學生不知為何心底泛出一種淡淡的酸澀。
“哎,不要這樣說,好歹曾經一起住了那麼久……”學千秋走到書桌旁拿起過筆和紙,準備給酒徒簡單的回封信。
因為一直以來沒有過多的聯繫,他們甚至連酒徒的電話號碼都沒有,酒徒也不曾說,每次都是等他來信后,再按照信封上的地址回給他,經常改變住址甚至城市的酒徒,也不知道是不是每封都收到了。
“你要回些什麽?告訴他你終於搬過來一起住了么?”壓下心底那莫名的感覺,學生站到學千秋身後,看他一筆一劃甚為工整認真的寫著題頭。
“這、這個當然要說……”微微的有些臉紅,學千秋埋頭只看信紙,“還有也要約定一下大致的日期啊。”
“約定日期嗎?”看了看檯曆,之前一直帶著素還真四人一起到處玩,最近假期快要結束,也沒再做什麽安排。
“應該什麼時候都可以,小鬼快開學了,不會再去太遠的地方。”
沙沙的寫字聲停頓了一瞬,學千秋的聲音忽然變得很輕。
“還是……早點比較好……”
剛剛壓下去的感覺又翻湧上泛,學生輕輕收攏了手指又放開。學千秋默默的寫著信,余暉滿盈的臥室只餘輕輕的寫字聲,和刻意維持出的,規律的呼吸。
酒徒來的時候除了拿著一些旅行必備品,還有一大箱酒。屈世途拿過箱子的時候差點兒抱不住,還是酒徒自己扛到別墅的大廳裡。
“大鬍子叔叔!你的鬍子更多了!”素還真走過去給了酒徒一個大大的擁抱。
“唔,小子都長這么高了!”揉揉他那漂亮的銀絲,酒徒很高興的看著素還真 ,“這聲叔叔不能白叫,有禮物送你。”
彎身打開酒箱,酒徒拿出一個漂亮的瓷瓶子。
“上次送你義父的酒聽說你沒喝到,我又做了一瓶味道更好的,而且不容易醉。”
“哇,謝謝酒叔!”接過瓶子素還真眉開眼笑,還特意對著屈世途晃了晃,後者扭過臉只當沒看到。
低身又拿起一個玻璃的瓶子,酒徒把它遞給了屈世途,“調味佳品,直接喝也可以。”
“多謝!”在素還真特別關注的眼神下,屈世途拿過那個玻璃瓶,抱好。
“這邊的免了!”看到酒徒又低下身,學生出聲攔住。酒徒不在意的笑笑,放回已拿出一半的酒瓶,轉而抱起一個大大的像是小罎子一樣的東西。
“麻吉,這是給你的。”
“學者?”學千秋楞了一下,“呃……這……”好大一瓶!
“泡澡用的藥酒,”酒徒解釋道,“安神助眠。”
“多謝好友……”了然的笑笑,學千秋湧起對酒徒的感激之情。
“多年不見,好友依然如此體貼。”同在孤兒院的時候就經常受到酒徒的特別關照。包括那個時候,也是他送自己去的醫務室……
“只是順手而已,麻吉你太見外了。”笑著看向學千秋,酒徒的眼神溫柔如昔。
“你的酒是不是發完了?餓了的話該去吃飯。”替學千秋抱過那個大瓶子后學生說道。此時已近正午,屈世途早已準備好飯菜,就等他們一起入席。
“哦,好啊,酒徒肚裡的饞蟲正在叫了,聽說你們的管家廚藝高超,正好配我新釀的酒,好好喝一頓!”
“你到底是吃飯還是喝酒。”學生忍不住翻他白眼。
“對酒徒來說,當然喝酒是第一,哈哈哈!”說著酒徒又從箱子里拿出一個墨綠色的瓶子,“獨家釀製的米酒,待會兒你們可以嘗嘗。”
“酒叔!你的箱子里還有那麼多瓶酒,做什麽用?”素還真眼饞的看著那一整箱的酒,甚是迷戀。除了分給各人的禮物外,酒徒的箱子里還有大半箱的酒,不過瓶子卻都一樣,看起來大概是同一種。
“這個嗎?當然是喝咯,酒徒不可一日無此君啊!”
“呃?!這麼多你一個人喝的了么?”喝不了的話就分給我點兒啊!
“省著點兒的話,大概夠兩天吧!不夠只好叫吃嘴流氓帶著我去買了!”
“……讓屈世途跟你去,這邊的不要聞那酒臭味!”
“不說這個了,去吃飯吧!”拍拍素還真明顯是非常失望的臉蛋,學千秋帶著眾人走去客廳進餐。
豐盛的午餐過後,喝的半醉的素還真被屈世途架著回房間睡覺。學生刀等三人則去偏廳敘舊。學千秋為兩人沏了一壺龍井,自己則倒了一杯白水。
多年不見,三人相聚卻是一時無言,彼此間靜靜的打量著對方,用目光讀出這些年的滄桑。
“你瘦了。”一杯醒酒茶飲下,酒徒最先看了口。
即使不指明對象,學千秋也知道他說的是自己。
微微笑笑,他只淡淡的應了句,“還好。”
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也不知道該怎麼說,這個問題,如果可以學千秋寧願選擇不告訴酒徒。
“不合味的,你這些年過得如何?”像是幫學千秋打破尷尬,學生插嘴道。
“說到這個……”酒徒明白有些事無法深說,他低下頭,從外衣內側的兜裡掏出一張卡。“還你。”
那是一張銀行卡,三人當初分別后,酒徒隔年來夙極城看望他們,那個時候,學生把這張卡給了他。
“你不用每月再給我打錢了,我現在有足夠的錢來買酒。”即使是收到這張卡的最初,酒徒也沒怎麼用過。
“怎麼,別跟這邊的說你找到工作在好好幹活?”學生當然知道酒徒有本事賺夠酒錢,但他不認為他會安穩的在同一個地方呆很久。當初給他銀行卡,也是想在他周轉不靈的時候接濟一下,絕沒有小看他的意思。
“哎,酒徒就這麼像不能養活自己的人么……”無奈的歎口氣,他竟又拿出一張銀行卡。“有了這張,你那張就不用了。”
“這又是從哪兒來的?”
“說來話長。”
幾年前,漂泊許久的酒徒就有意來夙極城看望他們。尤其是學千秋的狀況,酒徒知道無論如何也要早些回來。只是無意中他結識了一個叫妖將的年輕人。
妖將身世淒慘,少無母,后父親公司破產被逼債而亡。雖想重整基業,但一無所有,絕望之下竟想走上絕路。幸得酒徒偶遇,將他救下。而後酒徒將學生給自己的卡中,多年積攢下來的錢作為他的資金,幫他重建公司。這一經營,又耗去許多功夫,等妖將的公司終於穩定下來,卻已是幾年過去。
妖將與酒徒情同父子,知道他喜歡流浪生活。爲了感謝他對自己的幫助,妖將也給了他一張銀行卡,以備不時之需。更重要的是,他希望他在漂泊四方之時,偶爾也能再回到這個一起創立起的公司。
“妖將是個好孩子。”感歎一句,酒徒將茶如酒般大口飲下。
“你這喝法,真是浪費。”無論何時,學生都忍不住跟他嗆聲。
“哈!”酒徒也只是一笑了之。
“若是喝不慣,學者幫你拿酒吧。”給酒徒也準備茶,似乎是不太合適。
見學千秋要起身幫自己拿酒來,酒徒趕忙攔住。
“不用的,偶爾喝點兒茶也不錯。”只是這個時候這麼清醒的看著你,內心依然無法平靜。
“同學,你累不累,去睡吧。”見學千秋起身的動作有一瞬的不穩,學生刀也站了起來。往常午飯後學千秋都要睡上一兩個小時,今天酒徒來了專為敘舊,又說了許多話,肯定有些累了。
“無妨的。”搖搖頭,學千秋還想堅持。難得好友來到,怎能自己去睡。
“麻吉還是去休息吧,若是因酒徒而勞累到,有人是會私底下找酒徒算帳的。”意有所指的特別看向學生,酒徒的話讓學千秋有點兒害羞。
“去休息,睡一會兒再過來。”學生扶起他,推他回臥室休息。
見兩人都堅持讓自己回去,學千秋也不再固執,他向酒徒示意后,就被學生送回臥室。
學生回到偏廳的時候,就看見酒徒正拿著自己帶來的酒,一陣狂飲。
沒有多說什麼,學生坐回剛剛的位置,拿起茶壺,又倒了一杯茶。
兩人默默坐著對飲,酒徒喝酒,學生喝茶。直到一瓶酒喝的差不多,學生也起身重泡了一壺。兩人才打破沉默。
先說話的是學生,他看著酒徒,說:“留下來吧。”
留下來,陪同學走完最後的時間。你若再次離開,學生不知道你與同學是否還有機會……
然而酒徒搖頭。他灌下最後一口,又新開了一瓶。
“麻吉的有你在身邊就够了,看得出,他過得很好。”即使身體不好,但那神情絕不是過得不好的樣子。他……和你在一起很幸福。
“你給我寫信,讓我現在趕回來就好。對酒徒而言,這已足夠……”
酒徒先是收到學生私下來信,才給學千秋寫信說自己要過來看望他們。學生的信非常簡單,只有三個字:回來吧。卻讓酒徒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即使平時不合味,但彼此仍然是今生最好的朋友。短短三字,酒徒已能體會到學生想說的一切。
把握最後的時間,再見一面,對酒徒來說是最後的一點奢望。而如今,這都實現,他已非常滿足。餘下的是屬於他們的最後的一點時間,酒徒不想打擾。
知道再說無意,學生不糾纏於此,他略微沉默了一會兒,而後問道,“當初,你堅持要同學和我在一起,是不是你早已知道他身體不好……?”
這個問題他很久之前就想問,只是不在當面,沒有機緣。
酒徒聽後笑了笑,而後大大的伸了個懶腰。
“啊……”看來今天是個翻舊賬的日子,不過,他也早知道學生會問的。
“酒徒確實很早就知道麻吉的身體不好。其實,當初你也應該能知道的……”
對於酒徒有些奇怪的措辭,學生並未明確表示質疑,他只耐心等著酒徒慢慢講清。
“雖然你和酒徒是不合味的朋友,但有些時候做出的事情,卻總是不謀而合。”
“比如……選擇告白的時間。”
和學生一樣,酒徒也喜歡學千秋很久了。他甚至很早就看出學生對麻吉的態度和對自己不一樣,不是厚此薄彼,而是根本不同。那是和自己相似的,喜歡的眼神。
為此,酒徒痛苦許久。他不知道學千秋的答案是什麽,他不想輕易放棄,但也不想奪友所愛。他一直徘徊、猶豫。直到某一天終於忍不住,將自己的感情寫在信中,想要給學千秋。
去了學千秋平常最愛呆的圖書館,然而還未能走進,就看到了學生也在那裡。
學生抱著學千秋的肩膀,簡單直白的說出了“我喜歡你”四個字。
那個時候酒徒覺得天都塌了。
並不是因為學生的方式比他更直接,而是他看到,學千秋沒有拒絕。他沒有說“我不喜歡你”,沒有任何拒絕的表示。只是呆呆的站在那裡,任由學生抱著,毫不反抗。
在酒徒看來,那接近於另一種的默認。
而後,更讓酒徒震驚的是,學生直接吻了他。見學千秋沒有反應也沒有回答,學生難抑情緒直接吻住他。
“是……這種喜歡,不是朋友的那種,你明白了嗎?!”晃著學千秋的肩膀,學生認真的告訴學千秋自己的感情究竟是什麽。
然而讓他不知所措的是,學千秋忽然哭了。
眼淚撲簌簌的落下,他推開了學生的手臂,然後搖頭。
學生一時無法理解他的意思,他不懂他想要表達什麽。在他疑惑的刹那,學千秋轉身跑出了圖書館。
他沒有去追,在那個時候學生第一次沒有勇氣去追自己的好友,他害怕他的答案是自己不想聽到的那個。他剛剛搖頭,他不知道那是否意味著他已拒絕了自己。第一次膽怯了的學生刀有些傻的站在圖書館,楞了很久。
酒徒追上了學千秋。
在他跑出圖書館之後就追了上去。他有些不放心,那樣痛苦哭著,用盡全力奔跑的學千秋,他從未見過。讓他覺得像是繃的過緊的琴弦,隨時都有可能斷掉。
他追上了學千秋,即使是用盡全力他仍跑不過自己。抱住依然在哭的他,酒徒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只是拍著的他的背,想讓他平靜下來。
然而學千秋無法平靜,十五歲的他剛剛恢復了前世的記憶,知道自己欠兩位好友的已然太多,而此時學生竟對他說了“喜歡你”這樣的話,他無法承擔。必須拒絕,理智一直這樣告訴他,只是卻無法對學生說“不”。他只能搖頭,只好逃開。用最快的速度躲開那時的學生,害怕慢了一秒,就會忍不住答應他。
趴在酒徒懷中,學千秋一直在哭。十五歲的他還不擅長控制自己的情緒,只能任由那些前世今生堆積起來的痛苦隨意發洩。然而他的身體卻無法承受這樣激烈的感情。漸漸的,呼吸有些困難,而後有些輕咳,喘息也一下比一下費力。
那樣的哭泣讓酒徒心痛,也讓酒徒明白學生對學千秋而言並不一般。
他抱著學千秋,想讓他平靜,然而他竟開始氣喘,哭泣漸漸停止,變成了一下又一下深長費力的喘息,他抱住不停咳喘的學千秋,有些害怕。
“麻吉!你怎麼了麻吉!”
學千秋沒有回答,他已說不出話。所有的力氣都用在維持呼吸,甚至都沒有辦法站立,只能靠在酒徒身上。
意識到他的情況不正常,酒徒一把抱起了幾近昏厥的學千秋,竭盡全力的往醫務室跑去。
“麻吉的!撐住!”
“酒徒是那個時候知道麻吉的病情……就連麻吉自己,也是剛剛知道。”之前他總認為學千秋體力太差,應該多鍛煉。那時才明白實際情況如何。
真是讓人難忘的一天,事後他想到。接連的打擊傳來,有好長一段時間他無法調整心緒而變得有些沉默無語。然而學千秋卻勉強在第二天就恢復常態,連醫院都沒有去,只簡單吃了藥就又回到他們三人一起住的宿舍。抹去淚水,強顏歡笑。所有的一切都如同不曾發生過。無論是學生的告白,或者是查出身患絕癥的事,他一概不提。同時,也要求自己什麽都不許說。
隱藏在平和表面下的,是三人微妙轉換了的心情。友情依舊,而那摻雜了的,有甜有酸的另一種感情,讓他們感到為難的同時,又平添許多感動和幸福。
真美好,酒徒常想到。閃閃發亮的,渡了一層彩色糖衣,包裹一絲絲痛苦甜蜜的回憶,將是他今生的至寶。
但這也並不意味這酒徒是活在回憶裡的人,過去的曾經固然美好,前途坎坷,卻仍有他能享受到的未來。所以,此次回來,既可以說是與許久不見的兩位好友敘舊,也可以說是與過於懷念的曾經做個告別。而一旦離開后,他將再不回夙極,包括曾經住過的孤兒院。一切的一切,將隨記憶塵封。讓往事如清水般流逝而去,他要捨弃過去,重新開始。
不過,他這樣認認真真篤誓一般告誡自己,費盡全力想要埋藏起來的,或許也只是一張溫柔的笑顏而已。
離開的時候酒徒給了學千秋一個大大的擁抱。
密密的絡腮鬍子扎的學千秋的脖子有點兒疼,細密的鬍鬚與其說是扎在皮膚上,不如說是刺到了心裡。細微卻深切的痛楚讓他一時淚水滿眶。
合了眼,把水汽壓下,放開酒徒的學千秋笑著看向他。
“一路平安。”
那是酒徒今生聽到好友所說過的最後四個字。
他在心裡默默的把“路”換成了“生”。他知道,他心裡一定也是這麼想的。
真是溫柔的人,總是習慣把殘忍隔在身後,把美好放在身前。
他也對他笑笑,一樣的溫柔。
然後扛起那空的如他此刻內心一般什麽也不剩的酒箱,大步離開了這座別墅。
身後,為他送行的四人一直掛在嘴角的微笑與淚水,也許只有等他走到再也看不清人影的時候,才有勇氣偷偷回望吧。
(十八)
夙極城的冬天來的總是比別處早。剛進入十一月份,一場大雪便覆蓋了整座城市。白茫茫冰晶般的顏色將整座城市裝點的像是童話中冰雪皇后的宮殿。
深吸一口氣,站在臥室窗前望向庭院的學千秋想像自己是在無垠的雪地中。進入肺腑溫暖恬淡的空氣仿佛也有了冰涼的感覺。嘴角露出溫柔的笑容,他看著院子里蓮和屈世途打打鬧鬧的堆著雪人。
學千秋喜歡這樣的雪。不像蓮因為愛打雪仗和堆雪人,他是喜歡看著這樣純潔厚重的顏色堆滿整個世間,透出寧靜而悠遠的味道。品著這種寧遠,即使沉睡不醒也會覺得很舒服吧。
近來學千秋總愛做夢,關於前世的種種重複在夢中出現。從剛剛閉上眼睛到半夜醒來,只有在睜眼看到臥室中微弱的燈光,才恍然已是轉世后的現在。
大概是現在實在生活的很滿足,夢中的場景也多是溫馨,無論師尊、教眾,斷痕和還真,都在微笑。就連大概再也見不到的酒徒,也和妖將一起生活得很好。
在擁有記憶的最後,將所有美好的部份重新回憶一遍也是一種幸福。儘管,他常常笑著笑著就流下淚來。
“是……喜極而泣吧……”他曾這樣回答被他啜泣聲驚醒學生。
於是學生抱住他說:“既然高興,微笑就够了,不要哭。”
他按照他說的笑了,然後淚流滿面的趴在他懷中。
一隻手從背後抱住站在窗前的他,而後,一顆小巧紅潤的果子出現在眼前。
是桃子,冬桃。
學千秋略略楞了一下,側頭對將下巴輕輕放在他肩膀學生問道,
“怎麼想起買……冬桃了?”
不知為何學生覺得他的聲音有極輕微的顫抖,將豔紅的冬桃放到學千秋手中,他連他微涼的手一同握住。
“水果店的老闆說這個很甜,想到同學喜歡甜食,就買了。”
“同學不是很喜歡吃水果嗎?”
“嗯……”心不在焉似的答應了一聲,學千秋凝視著手中小小的桃子,仿佛從未見過一般,神態認真中透出一點兒珍視。
看不懂他的眼神,學生也不詢問,只將他帶到屋內不再讓他看著雪景發呆。
“之前在做什麽?”看到書桌上擺著的筆墨紙硯,學生多此一問。
“嗯……寫字。”眼神從冬桃上移開卻仍舊握著,學千秋回望學生微微笑道,“剛剛寫了一頁。”
從上個月學千秋就在寫字,每天三頁,未曾間斷。嚴格來講他是在寫字帖,這是素還真找他要的。
“義父的字很好看,蓮寫不出,不如你寫個字帖我來臨吧!”
其實素還真的字已經很好看,甚至比學千秋還要精妙出神。只是他卻更為喜歡學千秋的古樸無雕飾,那份至純無雜念的心態,是此時的素還真所學不來的。
學千秋點頭答應了,然後開始每天三頁慢慢的寫。
學千秋寫字很慢,也許是因為寫的是字帖,也許是因為閒適的心態,更也許只是因為他享受這樣慢慢的一筆一劃的書寫,總之他寫的很慢。每一字,每一劃,既像是深思熟慮后的落筆,又像是隨心所欲的描繪。
白天學生忙碌的時候他就寫字,晚上素還真下課回來後他就將字帖給他。學千秋每日寫三頁,素還真便每日臨三頁。
學千秋寫的是《詩經》,今日剛好寫到衛風•木瓜。
“投我以木桃,報之以瓊瑤,匪報也,永以為好也……”
學生默默念著紙上的句子,不知為何他覺得似有幾分熟悉。不是讀過這首詩的熟悉,而是他好像曾有過和詩中類似的心態。
學生不知道為何覺得熟悉,他已然不記得了,但學千秋記得。這件事,他總是難以忘懷。
前世的魔界天王在他拜入昆侖門下歸隱江湖的時候曾捎信給他說,待他修習有成后,想帶他去個地方。是離昆侖不遠的一處山林,其中有大片的桃林。他想他會喜歡的。學千秋——後來改名叫做學千秋的他也認為,自己會喜歡的。
只是此信過後便再無他的音訊,而當他救了斷痕,再將其養育成人時,他已不得不重回這厭倦至極的江湖紛爭。信中的桃花林隨著時光漸漸變淡,雖不曾忘記,卻總被後繼而來的繁瑣淹沒在記憶的角落,靜靜的等候。
但他知道他沒有忘,荒山英雄會后再出江湖,學生送給了他一顆很小的桃子。
好像是那片桃林結出的果實,他沒說,他也沒問。那個時候的相見,往往就是匆匆一瞥,要不就是事務繁雜,所說多為正事,很少談及其他。他給他那個桃子的時候有些欲言又止,他好奇的望著他,而他遲疑半刻后只大嘆一聲“失味”就轉身離開,連追問的機會都沒給他留。
他沒能理解他的意思,也來不及理解。學生轉身走出去的同時,三圣二僧一道主已趕來。他只好將豔紅的果子放到一旁,又與眾人商議事情。
從那以後,幾乎每年學生都會送他桃子,都是同第一次一樣的那小小的紅潤欲滴的果子。學千秋以為他是在提示自己他并沒有忘記當初信中所寫,只是要等自己脫開身有了時間,便會一同前往。他有點兒愧疚,但也只是愧疚。並且,他以為他等得到那個時候,大概還是能夠退隱江湖,與好友一同重回那閑雲野鶴的日子。那時再一同前往,也許,還可以叫上酒徒……
可惜的是,桃花開了又謝,果實結了又落,他終是沒能等到,卻經歷了痛徹心扉的生離死別。
不過……現在這樣也挺好。
將自己從回憶中喚醒,學千秋又看了看手中的冬桃,和那個時候的很像,也是又小又紅的,味道還很甜。略有不同的是兩人的心態,現在自己總算理解他當時真正的意思,而他卻早已忘記。
投我以木瓜,報之以瓊琚,匪報也,永以為好也。
投我以木桃,報之以瓊瑤,匪報也,永以為好也。
投我以木李,報之以瓊玖,匪報也,永以為好也。
……
如今的自己,還能回報他什麽呢?
最後的時光如此短暫,當發覺連握住筆管寫字的力氣都不太有了,學千秋忽然覺得很不捨。之前一直維持出的平靜好像終於不堪壓力,露出了小小的縫隙,種種哀傷就如東流逝水滿溢胸口。
看看窗外第一場雪還沒有化乾淨,字帖也剛剛寫到《子衿》,學生說等待天氣暖和以後會帶他再出去,蓮也說還要再去海邊,下次他一定準備更漂亮的泳衣。
他們都還在微笑,都還努力維持往日的生活。學千秋也在笑,一面笑一面努力抹平哀傷。
不,應該是貪婪。貪婪這樣的快樂,這樣的安寧,這樣的,和學生在一起的幸福的日子。
第二場雪又降下的時候學生便不去工作了。他在家裡,一直陪著學千秋。
學千秋的身體越來越虛弱,常常坐著坐著就睡著了,學生就摟著他讓他靠在自己的肩頭。他知道他睡不長,十幾分鐘就會醒來。即使夜裡也一樣,因為呼吸不暢,他很難睡過半個小時。
握住他滿是針孔的枯瘦的手背,學生不知道自己是痛苦多一些還是幸福多一些。抱著所愛之人的感覺如此美好,只是那哀痛竟也一般濃重,讓他分不清這樣的結果是不是就是自己所期望的。
足够了,滿足了,他一遍遍對自己說道,他會在自己的懷抱中,直到最後一刻,都不分開。這正是當初自己所希望的,只要這樣,就足够了。
“又在下雪了……咳咳……”小小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不知何時學千秋醒了,他望向窗外,漂亮的雪花正一顆顆緩緩降下。
“有點兒想……咳……和蓮一起打雪仗……”他轉頭看向學生,鼻尖對上鼻尖,“這次,學者幫你打蓮……”
學生沒有說話,他吻了吻他越發冰冷的嘴唇,然後抱緊他。兩人就這樣靜靜的坐著,看著窗外的雪花飄搖而落。
隔了一會兒,學千秋輕輕對他說,
“對不起……”
他終究還是虧欠他太多,就算這都是學生所預先知道,就算他們是兩情相悅無怨無悔,他依然覺得對不起他,他不能給他一個完整。
“對不起……”
他這一生啊,就是在不停的對他說抱歉,做錯了那麼多,錯過了那麼久,他卻仍不曾放手,心甘情願的等著自己,陪自己吃苦。終於可以在一起的時候,時光卻又那麼短暫。他還捨不得和他說再見,他還未能補償他到半分。
學生按住了他的嘴唇,溫暖的感覺從唇邊傳到心口。
“別說傻話。”短短的說了四個字,學生不再言語,而後繼續抱著他,安靜的坐在那裡,直到學千秋輕聲啜泣著,再次睡著。
時而清醒,時而昏睡,只是無論哪次睜開眼睛,身邊都有黑色長髮的身影,握著自己的手,將無盡的溫暖一點點傳到全身。如果能這樣融化在那溫暖的掌心,和他融為一體,該有多好。
學千秋不再愧疚,他不再思索任何事情,只單純的想著學生,用盡最後的力氣和他在一起。睜開眼睛的時候就一直看著他,閉上眼睛的時候就趴在他懷裡感受他的溫度。哪怕是在睡夢中,他的夢裡也只有一個人,一個名字。
這樣,也許就是對他最好的回報了吧……
輕輕咳了兩聲,已是強弩之末的學千秋幾乎是竭盡全力的從床上坐起來,不顧腦中強烈的暈眩感,他一把扯掉了右手上的滴注針頭,而後將雙腿放到地上,嘗試站起來。
只是他未離開床鋪就又坐了下去,沒力氣嘗試第二次,在躺倒在地上的前一刻,一個忽然出現的灰白身影抱住了他。
冰冷的氣息即使隔著厚厚的衣服也能感受到,身體虛弱到極致的學千秋受不住這樣的寒冷而微微發抖。他不能自己站立,只好靠在他堅硬而冰冷的胸口,強忍著噬骨的寒氣。
“已經是……最後了吧……咳咳……”
“嗯。”極淡的應了一聲,那人托住學千秋的後背,雖然是冰冷的手掌,卻意外的讓他不再咳嗽。
“學生呢……?”他醒來就發現學生不在,而另一股冰冷熟悉的氣息則一直蟄伏在空氣中,正是那異常的冰冷讓畏寒的他提前醒來。
“做早餐去了。”
“做早餐……?這些事不都是屈世途在……”略微遲疑一下,學千秋忽然明白為何今天學生要親自去做。
“……今天是……情人節啊……”
一滴淚從眼角滑落,成余抹去了。
“取出記憶,你就不會再哭了。”
是啊,沒有記憶,就不會痛苦,只是那樣的學千秋,還是學千秋嗎?
他不再說話。成余將手按在他的後心,慢慢向外移動。
學千秋感受到記憶在一點點消失,從前世,到今生。腦中漸漸變得一片空白,忽然他想起,學生好像曾說過,希望自己能在他的懷中停止呼吸。
啊……自己竟是連這個……都做不到了……
一團紫色的光華一點點溢出學千秋體內,成余抓住那光華,托起了它。
雙眸變得有些茫然的學千秋默默看著他做著這一切,他下意識的探出手碰了一下那光華,在被他碰到的瞬間,光華凝縮,變成了一顆絳紫色的珠玉。
“這是你的記憶……”
“我的記憶……?”
“如果他能帶著這珠子找到方廬……找到你的話,我就放你離開。”
“他……?”他……是誰?
“走了。”
隨手將珠玉放開,那絳紫色的珠子並不掉落,而是飄浮在空中。
成余看也不看,隨手將空氣撕開,學千秋一直在望著那珠子發呆,他蒙上了他的眼睛然後和他從縫隙中消失。空蕩蕩的臥室中,只剩下那珠玉發出微弱的,淡紫色的光芒。
素還真在合約書上簽上了自己的名字,這樣一來,學生刀留給他的大學、醫院以及別墅的產權就全部轉移給了醫魔。
“你們啊……”看他絲毫猶豫也無,生不救竟不知說些什麽好。
“一直以來刀叔也沒少蹂躪你,這個算作給你的補償,我想他也不會介意的~”將合約書遞過去,素還真笑的無比輕鬆。
“他把這些東西給你連一個月都沒有,你就又都給了我……你們真的……”一個月前學生把所有的財產轉寄到素還真名下,隨後簡單收拾東西就離開了夙極。轉眼一個月都不到,素還真也要離開。這一家四口,竟全部都要離開這個地方了嗎?
“啊啊,是真的要走,再也不回來了!”不知道是第幾遍和醫魔說了,素還真也不嫌麻煩。
“我要和阿屈去別的地方走走,總呆在一個地方多無聊~”
醫魔沒說話,他知道真正的原因是什麽,一直待在這個城市,就會一直想起那個人。即使是沒有血緣關係,他們卻比真正的父子更親密。
“……如果有事,可以回來找我。”
“嗯嗯!”高興著點頭答應,素還真起身準備離開。
“啊,對了!”像是想起什麽,素還真又回過頭。
“如果可以,那個別墅能不能不要賣掉或者重裝?租出去沒問題但是最好……”
“不會出租和賣掉的,”醫魔打斷了他的話,“我會一直保持原樣……直到他們回來。”
“你真的相信……你義父他沒有……”
“我夢到了,是那個人帶走了他。”
“什麽?!”
“所以刀叔決定去找義父,我沒有阻攔,那個人就是這麼說的。”
“……他有那麼好心……?!”
“就算他不說,我也會說。”
“……”
“那樣,至少還有活下去的希望……不是嗎?即時刀叔不是軟弱的人,但可以再見到義父,對他而言,不是會活的比較快樂一點……”
“這根本就是空頭支票!誰能找到那個鬼地方?!”
“有心人自會找到,而且他拿著義父的記憶……也許能有什麽幫助也說不定……哎呀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有心關心他們!你應該好好想想咱們兩個應該怎麼辦!”
“什麽怎麼辦?”
“喂喂喂!還剩幾天活頭都不知道了要好好珍惜啊!素某才剛滿十八歲正是花季少年就被你這個老頭子給耽誤了得有多少無辜少女的心在哭泣啊!”
“……你想去哪兒?”
“我哪兒知道,幾乎沒離開過夙極……”
“……和我回家行嗎?”
“回家?”
“嗯,回我那個十五歲就逃出來的家,雖然惦記但卻從沒有聯繫過……畢竟是生養我十五年的父母,我想再去看看……”
“不過那是個小地方,很破舊,比不了夙極城而且離這兒很遠……”
“越遠越好……我們就去你家吧!”
“素小子……”
“嗯?”
“不,沒什麼。”
“即使只剩一天,素某人也要過得快快樂樂,雖然你這個拙嘴笨腮的人不能帶來太多樂趣,但給我當笑料也勉強够了。”
“……”
“別太感動哦,哈哈哈~”
義父,或許我們剩下的時間真的不多了,但我會和阿屈一直這樣開心快樂的活下去。不是不悲傷,但是要將它藏在心底,然後用快樂的樣子氣氣你,讓你欣慰,讓你羡慕,讓你記起,有幾個愛著你的人一直等著你,尋找你,希望再次見到你。我們會一直找下去,等下去,直到你再也藏不住了,然後哭著跑回到我們身邊。
也許今生無緣再相見,但如果有來世,蓮還想做你的義子,你還來找到蓮,和學生一起,我們還成為家人,好不好?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縱我不往,子寧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縱我不往,子寧不來?
挑兮達兮,在城闕兮,一日不見,如三月兮。
挑兮達兮,在城闕兮,一日不見,如三月兮!
(完)
白飛凡- 神秘採花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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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一,微屈素
屈素
“這樣看來你是個短命鬼啊。”看著自己指尖微微透明的素還真用略帶嘲笑的語氣說道,不過對方似乎也不覺得生氣,只是微微歎息,而後繼續往桌子上擺吃的。
“喂喂不要陰沉啊,我也只是說著玩的。說好了要一直笑到最後,我可不想看見你哭。”這樣說完后素還真轉頭看向窗外串流的風景。他們此時正坐在火車上,窗外飛快流逝的風景就像他們急速流失的生命,沒有半刻止歇的跡象。
在去過屈世途家所在的小鎮后,素還真他們繼續南行。而沒有在屈世途家停留太久的原因是,素還真覺得也許時間快到了。
隨手拿了塊草莓蛋糕,素還真盯著屈世途笑的格外甜。
“阿屈,我們下車吧。”
“啊?這離終點還很遠。”
“不去那裡了,隨便停車的時候就下去好了。”
“……你認識嗎?”
“怎麼可能。”
“那……”
“去哪兒都一樣。”
“嗯。”
“走吧?”
“走吧。”
列車停在了一個樸素的鎮子旁,坐著路邊招手停下的小汽車里,屈世途和素還真顛簸前行。
因為是不知名的小鎮,沒有規格完備的旅店,怕素還真住不好的屈世途租了一間簡單的兩居室供兩人棲身。而來到小鎮后素還真每天都會外出,並且不讓屈世途跟著。屈世途倒也不擔心,素還真的所在位置和身體狀況他都能感知。只是一個人在家總覺得空閒,收拾完屋子做好一日三餐後,屈世途就開始琢磨能乾點什麽好。
碰巧隔壁有間布料商,雖然沒什麼極品布材卻也還都不差,於是屈世途重操舊業開始給素還真做衣服。
一開始做的都是休閒裝,素還真一周一換。做了半個月覺得沒意思,恍然之間又想起前世他紫紗水袖的衣裝,要不然做一套前世的衣服給他?
說起來屈世途還沒見過真正的素還真,那個詭譎多變城府極深又對摯友真情以待的清香白蓮。眼前的素還真隨和前世的他一模一樣,卻未曾有那份複雜。
這樣不是很好嘛?屈世途自問,風隨行以死換來的,不就是那份清閒?然而他還是覺得有些欠缺。難道被他壓榨久了看他純真善良了那麼一點點就不適應了?屈世途想不明白自己的心思,只是為他做件前世衣衫的念頭越來越重。
某日再去布材店的時候老闆說新進來一批貨,是水藍和青色印花的絲綢,難得一見的上等貨。屈世途看了兩眼后二話沒說的買了許多。在店主恭維的笑聲中他轉頭回家埋頭苦縫,一周以後,一套前世的素還真也沒穿過的新衣服被他擺在了床上。
會好看嗎?他有點兒狐疑。頭一次對自己的手藝沒信心了啊,真不像當年的天策真龍軍師。呃,這個名號還是快點兒忘掉的好。
就在他胡亂想著的時候,素還真推門而入。
“今天的晚餐是什麽,阿……”‘屈’字被他噎在嗓子里沒出來,看到床上整套長衫的素還真忽然陷入了沉默。
“咳咳。”沒想到自己會發呆太久,連到了晚飯的時間都沒注意到,屈世途從床上坐起身準備去做飯,然而經過素還真身邊的時候他聽到了久違的問候。
“好友啊,有勞了。”
忽然間再沒能走動的屈世途淚流滿面的站在那裡哭不停,眼淚多的就像四月天的春雨,稀裡嘩啦的沒有盡頭。
說不定自己就是在等他這句,從前世到今生,他屈世途一直就再等素還真這句。
好友啊,有勞了。
素還真拍了拍他的肩膀,抬頭看向他的眼神里有了和前世一樣的疲憊與沉寂。
換上衣服的素還真站在屈世途面前轉了個圈,還沒來得及做髮簪,散開的銀色長髮隨著他的動作劃出微微的弧度,連帶一身的蓮香散漫鼻尖。
“很合身。”素還真說。
“嗯。”當然合身,他已不知為他做了多少套。
只是卻從沒有哪套如今天這般讓他陶醉。
因為他以為再也回不來的那人終於回來了。
“雖然學千秋一直說沒有記憶最好,但我還是覺得,還是覺得……”後面的話沒有說出口,他的喉嚨再次被嗚咽佔據。屈世途覺得自己好窩囊,爲什麽他回來了自己反而哭不停。
“好友……”素還真抬手抹去他的眼淚。
“抱歉,素某讓你擔憂了……”
“臭小子!我哪次不是為你擔心!你……你……你哪次又不是都回來讓我開心!”
“呵呵……”
死而複生,生而復死,他素還真與屈世途,從來都只有這簡單的一句問候,以及那將心意變成衣衫的交托。
“本不想讓你知道我記憶已恢復,所以才每日閒逛躲開……”當年天策真龍之軍師的名號可不是叫假的,就算他是素還真也怕露出馬腳。
只是未曾想他卻是如此想見到擁有記憶的自己。
原來沒有背負的素還真已不是素還真,就算希望能清閒一世,可是在所有人眼中他卻已不是他。
那他又何必為這並不真實的清閒而逃避回憶?
該面對的終須面對,當他看到這身長衫的時候他知道,他仍就是那個蓮冠拂塵的清香白蓮。
“你怎樣都是你……只是我想見見他……”
“素某已回來了,好友不必傷心……”
“可是我們都沒有時間了,是不是?”
“……”
“你這麼聽話的告訴我你恢復記憶還乖乖穿上這套衣服我就知道了。”
不到最後時刻不掀底牌的習慣到了現世一樣沒變,他就知道。
“那麼,我可不可以做我想做的事?”
“什麽事?”
當屈世途穿上自己前世的衣服的時候,素還真有點兒哭笑不得。
“好友你這是……”
“做你衣服前總要練練手,太久沒做不知道自己還記得多少……”
在一堆現代家居裝飾的房間里,兩個穿著長衫的人彼此相望,而後不由得都笑了。
他們果然不是這個時代的人啊,不,應該說所有的一切果然只能是個夢。
“好友你想做的就是這個?”
“這只是一部份……”屈世途慢慢走過去保住了素還真,“這是另一部份……”
“好友……”
“別說話,就這樣就好。”感受到懷抱里真實的溫熱的軀體,屈世途不由得閉上眼睛。
“不用說話,素還真,你一說話我可能會被你氣笑了,所以不要出聲,我只想要這樣待一會兒……”
“那就這樣睡覺吧。”
“都說了不要你說話我才不要睡……呃?!”
在屈世途懷裡挑個舒服的姿勢,素還真看了看窗戶外透進來的燈光說道,“你說學生找到義父了嗎?”
“不知道。”
“唔,你都沒有想吧。”
“快死了的人沒時間想別的。”
“哈,何時好友變得這麼自私了?”
“就從現在。”
“哈哈。”
“希望刀叔能見到義父,哪怕是一面。”
“就像我和你?”
“嗯,就像素某和好友。”
一面啊……一面夠幹什麼的呢?握手,擁抱,或者像我們一樣這樣抱在一起……等死?
只是若不見上這一面,屈世途想大概自己死都不會瞑目。
“閉上眼吧。”
“爲什麽?”
“不想看到你睜著眼睛死去。”
“……”
“素某怕鬼。”
“你就是個鬼靈精還好意思說怕鬼?!”
“見到素某你死也能瞑目了,閉上吧。”
……臭小子這都猜得到!
因為素某也一樣。
一個月后來收房租的房東看到久未使用過的房間里月租費被幾枚硬幣整齊的壓在桌子上,主臥室的單人床上兩套典雅別致而不合時代的藍色長衫相擁而眠,仿若戀人。
“這樣看來你是個短命鬼啊。”看著自己指尖微微透明的素還真用略帶嘲笑的語氣說道,不過對方似乎也不覺得生氣,只是微微歎息,而後繼續往桌子上擺吃的。
“喂喂不要陰沉啊,我也只是說著玩的。說好了要一直笑到最後,我可不想看見你哭。”這樣說完后素還真轉頭看向窗外串流的風景。他們此時正坐在火車上,窗外飛快流逝的風景就像他們急速流失的生命,沒有半刻止歇的跡象。
在去過屈世途家所在的小鎮后,素還真他們繼續南行。而沒有在屈世途家停留太久的原因是,素還真覺得也許時間快到了。
隨手拿了塊草莓蛋糕,素還真盯著屈世途笑的格外甜。
“阿屈,我們下車吧。”
“啊?這離終點還很遠。”
“不去那裡了,隨便停車的時候就下去好了。”
“……你認識嗎?”
“怎麼可能。”
“那……”
“去哪兒都一樣。”
“嗯。”
“走吧?”
“走吧。”
列車停在了一個樸素的鎮子旁,坐著路邊招手停下的小汽車里,屈世途和素還真顛簸前行。
因為是不知名的小鎮,沒有規格完備的旅店,怕素還真住不好的屈世途租了一間簡單的兩居室供兩人棲身。而來到小鎮后素還真每天都會外出,並且不讓屈世途跟著。屈世途倒也不擔心,素還真的所在位置和身體狀況他都能感知。只是一個人在家總覺得空閒,收拾完屋子做好一日三餐後,屈世途就開始琢磨能乾點什麽好。
碰巧隔壁有間布料商,雖然沒什麼極品布材卻也還都不差,於是屈世途重操舊業開始給素還真做衣服。
一開始做的都是休閒裝,素還真一周一換。做了半個月覺得沒意思,恍然之間又想起前世他紫紗水袖的衣裝,要不然做一套前世的衣服給他?
說起來屈世途還沒見過真正的素還真,那個詭譎多變城府極深又對摯友真情以待的清香白蓮。眼前的素還真隨和前世的他一模一樣,卻未曾有那份複雜。
這樣不是很好嘛?屈世途自問,風隨行以死換來的,不就是那份清閒?然而他還是覺得有些欠缺。難道被他壓榨久了看他純真善良了那麼一點點就不適應了?屈世途想不明白自己的心思,只是為他做件前世衣衫的念頭越來越重。
某日再去布材店的時候老闆說新進來一批貨,是水藍和青色印花的絲綢,難得一見的上等貨。屈世途看了兩眼后二話沒說的買了許多。在店主恭維的笑聲中他轉頭回家埋頭苦縫,一周以後,一套前世的素還真也沒穿過的新衣服被他擺在了床上。
會好看嗎?他有點兒狐疑。頭一次對自己的手藝沒信心了啊,真不像當年的天策真龍軍師。呃,這個名號還是快點兒忘掉的好。
就在他胡亂想著的時候,素還真推門而入。
“今天的晚餐是什麽,阿……”‘屈’字被他噎在嗓子里沒出來,看到床上整套長衫的素還真忽然陷入了沉默。
“咳咳。”沒想到自己會發呆太久,連到了晚飯的時間都沒注意到,屈世途從床上坐起身準備去做飯,然而經過素還真身邊的時候他聽到了久違的問候。
“好友啊,有勞了。”
忽然間再沒能走動的屈世途淚流滿面的站在那裡哭不停,眼淚多的就像四月天的春雨,稀裡嘩啦的沒有盡頭。
說不定自己就是在等他這句,從前世到今生,他屈世途一直就再等素還真這句。
好友啊,有勞了。
素還真拍了拍他的肩膀,抬頭看向他的眼神里有了和前世一樣的疲憊與沉寂。
換上衣服的素還真站在屈世途面前轉了個圈,還沒來得及做髮簪,散開的銀色長髮隨著他的動作劃出微微的弧度,連帶一身的蓮香散漫鼻尖。
“很合身。”素還真說。
“嗯。”當然合身,他已不知為他做了多少套。
只是卻從沒有哪套如今天這般讓他陶醉。
因為他以為再也回不來的那人終於回來了。
“雖然學千秋一直說沒有記憶最好,但我還是覺得,還是覺得……”後面的話沒有說出口,他的喉嚨再次被嗚咽佔據。屈世途覺得自己好窩囊,爲什麽他回來了自己反而哭不停。
“好友……”素還真抬手抹去他的眼淚。
“抱歉,素某讓你擔憂了……”
“臭小子!我哪次不是為你擔心!你……你……你哪次又不是都回來讓我開心!”
“呵呵……”
死而複生,生而復死,他素還真與屈世途,從來都只有這簡單的一句問候,以及那將心意變成衣衫的交托。
“本不想讓你知道我記憶已恢復,所以才每日閒逛躲開……”當年天策真龍之軍師的名號可不是叫假的,就算他是素還真也怕露出馬腳。
只是未曾想他卻是如此想見到擁有記憶的自己。
原來沒有背負的素還真已不是素還真,就算希望能清閒一世,可是在所有人眼中他卻已不是他。
那他又何必為這並不真實的清閒而逃避回憶?
該面對的終須面對,當他看到這身長衫的時候他知道,他仍就是那個蓮冠拂塵的清香白蓮。
“你怎樣都是你……只是我想見見他……”
“素某已回來了,好友不必傷心……”
“可是我們都沒有時間了,是不是?”
“……”
“你這麼聽話的告訴我你恢復記憶還乖乖穿上這套衣服我就知道了。”
不到最後時刻不掀底牌的習慣到了現世一樣沒變,他就知道。
“那麼,我可不可以做我想做的事?”
“什麽事?”
當屈世途穿上自己前世的衣服的時候,素還真有點兒哭笑不得。
“好友你這是……”
“做你衣服前總要練練手,太久沒做不知道自己還記得多少……”
在一堆現代家居裝飾的房間里,兩個穿著長衫的人彼此相望,而後不由得都笑了。
他們果然不是這個時代的人啊,不,應該說所有的一切果然只能是個夢。
“好友你想做的就是這個?”
“這只是一部份……”屈世途慢慢走過去保住了素還真,“這是另一部份……”
“好友……”
“別說話,就這樣就好。”感受到懷抱里真實的溫熱的軀體,屈世途不由得閉上眼睛。
“不用說話,素還真,你一說話我可能會被你氣笑了,所以不要出聲,我只想要這樣待一會兒……”
“那就這樣睡覺吧。”
“都說了不要你說話我才不要睡……呃?!”
在屈世途懷裡挑個舒服的姿勢,素還真看了看窗戶外透進來的燈光說道,“你說學生找到義父了嗎?”
“不知道。”
“唔,你都沒有想吧。”
“快死了的人沒時間想別的。”
“哈,何時好友變得這麼自私了?”
“就從現在。”
“哈哈。”
“希望刀叔能見到義父,哪怕是一面。”
“就像我和你?”
“嗯,就像素某和好友。”
一面啊……一面夠幹什麼的呢?握手,擁抱,或者像我們一樣這樣抱在一起……等死?
只是若不見上這一面,屈世途想大概自己死都不會瞑目。
“閉上眼吧。”
“爲什麽?”
“不想看到你睜著眼睛死去。”
“……”
“素某怕鬼。”
“你就是個鬼靈精還好意思說怕鬼?!”
“見到素某你死也能瞑目了,閉上吧。”
……臭小子這都猜得到!
因為素某也一樣。
一個月后來收房租的房東看到久未使用過的房間里月租費被幾枚硬幣整齊的壓在桌子上,主臥室的單人床上兩套典雅別致而不合時代的藍色長衫相擁而眠,仿若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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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二 刀學
冰川連著冰川,翻越一座冰山後,就會看到另一座冰山。
不知道在冰川連綿的山脈中滯留了多久,預先準備的壓縮餅乾在昨天吃完了最後一片,除了睡袋以外僅剩的行李就是貼在胸口存放的暖水壺,如今大概也只剩下少半瓶液態水。
但是學生刀依然沒有停步。凍殭了的手腳阻擋不了他的步伐,食水的缺乏也不能讓他止步。即使他並不知道終點在何處,他卻始終堅持一步步的向前走去。
也許過了這座山就是了,也許過了下一座山就是了,一座又一座,連綿不絕的冰川阻擋了他的視線卻沒能隔絕他的希望。沒有同行者並不覺得孤單,沒有路標並不覺得恐懼,獨自一人的學生刀默默的在冰川中穿行,前進,他的腳印被風雪掩埋,回程被時間淹沒,他卻連頭也未曾回過的堅定的走著。
偶爾,當因疲乏而停下短暫休息的時候,他會不顧風雪侵襲,敞開領口拿出那顆絳紫色的珠玉淡淡凝視。而那玉石也如同有生命般,在夜空下閃出微弱的光芒。那個時候學生冰凍的表情會出現一絲裂痕,如同曇花一現的微笑過後,比星空更深沉的哀傷籠罩在他的眼中,久久不散。
在連水也喝光之後的第三個早晨,學生刀終於爬上了他目光所及的最後一座冰山。他並不確定這是否就是終點,但他知道這應該已經是自己的極限。
沒辦法再走更遠了,所以……
順著山上陡峭的坡堤一點點攀爬,麻木的手腳有些不聽使喚,幾次有驚無險后,學生手腳並用的爬到了一個平臺上。
他都沒有來得及抬頭,忽然一陣不合時宜的溫暖的風就拂過了他的頭頂,體力嚴重透支的學生像是獲得了什麽力量,一下子便站了起來。於是他看到了那扇被層層冰雪掩蓋住的比暖風更不合時宜的木門,靜靜矗立在他的面前。
在冰雪中待了太久,剛剛進入黑暗的空間中學生什麽也看不到。敞開的木門透出的光線並不明亮,即使門內同樣冰晶滿地,仍是有好長時間他只能靠著感覺慢慢向裡走去。
“好友怕黑嗎?”
“怎麼會。”
“那爲什麽要點燈?”
“……想看看你。”
“什麽?”
“沒什麼。”
“這些事情你要管到什麽時候才算結束?”
“這……學者……”
“算了,當這邊的什麽也沒說。”
“抱歉,好友。”
“就這樣決定了,三個人一起!”
“同學……”
“麻吉的……”
“同進退,誰都不許死!”
“那個約定你還記得嗎?”
“嗯?”
“結果到現在都沒去。”
“……會看到的……學者保證……!”
學生刀也不知道究竟是眼淚先掉落,還是聲音先停止。那些飄蕩在耳邊的,熟悉而又陌生的對話,莫名的讓他濕潤了眼角。他依稀辨別出那些聲音的主人,卻想不起來究竟發生過什麽。回憶零星四散,轉世后的他唯一記得的,大概就是面對學千秋時候的那種感覺。
“我一定是從前世就開始喜歡你了。”
他記得他這樣說的時候同學的表情羞澀中有著愧疚,然後都慢慢變成了夾雜著痛苦的幸福。
就連這個樣子他都覺得熟悉,他想,他前世也一定是用著相似的眼神看向自己的。
明明彼此都是心甘情願,學千秋卻總會愧疚。學生刀不喜歡他的愧疚,當他露出那有點兒猶豫憂鬱的表情的時候,他就會毫不猶豫的吻上他的唇,糾纏他的舌。
然後他們就都有些沉溺,很甜,很溫暖,很柔軟,很……
很傷心,因為都是夢。
學生刀早已忘記最後見到學千秋是什麽時候了。他忘記了那時他的表情,他的動作,他的聲音,他的容貌,甚至是,他和他分開的時間。
他不記得他和他分開有多久了,正如他不記得他究竟尋找了他多久。但他卻總還記得要找他,要找到他,要見到他,要再次……
“有時候,這邊的以為這輩子都再也見不到這張面容了……”
冰晶的下面是冰晶,冰層的裏面是冰層,在一層又一層根本無法用一個人的力量化開的冰雪中間,適應了黑暗光線的他看到了那張熟悉的面容。
淺灰的眉梢,柔和的眼角,淡粉的唇線,圓潤的下顎。
和記憶中毫無二致的容顏真實的出現在他的面前,他忍不住用手指輕輕撫上他的額頭。那唯一裸露在冰凍之外的頭顱,如同祭品般毫無生氣的緊閉著眉眼,并透露出死亡的溫度。
然而學生刀的眼中卻浮現某種難以言喻的熱切,他撫著他的臉,一遍又一遍,絲毫不介意那並非生者的僵硬與冰冷。他蹲下身,用和頭顱同等的高度凝視那緊閉的雙眼,想像他睜開時的樣子,懷念他明亮而透出溫柔的注視,幻想著他曾經與他的回應。
“深棕的瞳孔,偶爾會映出錯覺一樣的血紅色,一閃即逝。
“總是很溫柔的眼神,被同學看的時候會覺得全身都很溫暖,從來都沒有嚴厲的注視過任何人,望向這邊的時候還總會臉紅……
“喜歡笑,喜歡看著這邊的發呆,被說破的時候就會害羞,然後就容易說錯字,而且連耳朵都會紅起來,但卻不會因此而迴避自己的心意。
“凡事喜歡自己扛,不說痛苦,面對我們的時候只會微笑……
“很傻,但是又讓人討厭不起來,不,這邊的根本沒法拒絕你的任何要求。
“喜歡你啊,同學的,這邊的這樣是不是變的和你一樣傻了……?
學生的手指沿著同學的臉部輪廓慢慢下滑,額頭,臉頰,鼻翼,下巴,最後他按住他柔軟而冰冷的嘴唇來回揉搓。
“這是我和你最近的距離了,是麼……”他抵上他的額頭,鼻尖對著鼻尖。
“同學總是不肯睜開眼睛……這邊的已經很久沒有見過你微笑的樣子……
“有點想念……
“不,會再見到的。
“同學說過要一起打雪仗,我們還沒有實現這個願望,所以一定還會……
“再見……”
他閉上眼睛,吻上他的唇,冰冷而滿是冰雪味道的雙唇沒有給他任何回應,只是耳邊卻傳來細碎的破裂聲。
剛開始是輕微的,恍若錯覺的碎裂聲,而後越來越大的冰塊破裂的聲音不斷衝進耳膜,即使想要裝作聽不到,緊貼著的嘴唇卻產生了輕微的顫動。
學生刀沒有睜開雙眼,他不去看那正在產生巨大裂痕的冰封住學千秋的冰層,不去管從黑暗的頭頂紛紛掉落的大小不一的冰塊,也不去感受地面的震動和身體被砸傷的疼痛。他只捧住那冰冷頭顱,默默的親吻,直到嘴角的鹹澀與血腥味道沁濕了彼此的舌尖,染紅了那過於蒼白的色澤。
他也未曾睜開眼眸。
他僵硬的保持著那個姿勢,任由越來越巨大的冰屑衝擊著自身和整個空間,直到空間破裂,掉落深淵,徹底失去意識。
他也沒有睜開過。
因為他知道,睜開了,一切就都會消失不見,哪怕是虛假的,冰冷的人偶,也都將不再有真實感。
“我要一張前往……薊城的車票。”
“……可是先生您剛到金陵,薊城是您來時的方向……”
“哦,那就換個地方吧。”
“呃……”
“隨便什麽地方都好,只要今天發車就可以,謝謝。”
再次踏上列車的學生刀回頭看了一眼這座他剛剛到達而馬上就要離開的城市,赤黃的夕陽映照在古舊的牆壁上有著說不出的沒落,像是剝落的濃妝,不忘往昔繁華,難容今朝新彩。僵持的一如夢中的自己,再不願放手,也終究不能回去。
不過沒關係,學生刀嘴角不知對著誰露出溫柔的微笑。總會找到的。無論再翻越幾次那樣的冰山,或是荒漠,叢林,甚至上天,入地。哪怕每次都是在瀕死的前一刻才能找到,哪怕每次都僅僅只能觸摸到他的額頭,哪怕每次都如同做夢一般在死亡后蘇醒……也沒關係。
因為此時的學生刀唯一擁有的就是時間,十年,二十年,三十年,這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無論到何時,他絕對不會放棄。
這邊的會一直找,一直找,一直找,直到同學再也藏不住,再也沒辦法躲開,直到同學肯睜開雙眼,沖著這邊的微笑,直到你擁有呼吸,不再冰冷,然後溫柔的叫我,
“好友……”
不知道在冰川連綿的山脈中滯留了多久,預先準備的壓縮餅乾在昨天吃完了最後一片,除了睡袋以外僅剩的行李就是貼在胸口存放的暖水壺,如今大概也只剩下少半瓶液態水。
但是學生刀依然沒有停步。凍殭了的手腳阻擋不了他的步伐,食水的缺乏也不能讓他止步。即使他並不知道終點在何處,他卻始終堅持一步步的向前走去。
也許過了這座山就是了,也許過了下一座山就是了,一座又一座,連綿不絕的冰川阻擋了他的視線卻沒能隔絕他的希望。沒有同行者並不覺得孤單,沒有路標並不覺得恐懼,獨自一人的學生刀默默的在冰川中穿行,前進,他的腳印被風雪掩埋,回程被時間淹沒,他卻連頭也未曾回過的堅定的走著。
偶爾,當因疲乏而停下短暫休息的時候,他會不顧風雪侵襲,敞開領口拿出那顆絳紫色的珠玉淡淡凝視。而那玉石也如同有生命般,在夜空下閃出微弱的光芒。那個時候學生冰凍的表情會出現一絲裂痕,如同曇花一現的微笑過後,比星空更深沉的哀傷籠罩在他的眼中,久久不散。
在連水也喝光之後的第三個早晨,學生刀終於爬上了他目光所及的最後一座冰山。他並不確定這是否就是終點,但他知道這應該已經是自己的極限。
沒辦法再走更遠了,所以……
順著山上陡峭的坡堤一點點攀爬,麻木的手腳有些不聽使喚,幾次有驚無險后,學生手腳並用的爬到了一個平臺上。
他都沒有來得及抬頭,忽然一陣不合時宜的溫暖的風就拂過了他的頭頂,體力嚴重透支的學生像是獲得了什麽力量,一下子便站了起來。於是他看到了那扇被層層冰雪掩蓋住的比暖風更不合時宜的木門,靜靜矗立在他的面前。
在冰雪中待了太久,剛剛進入黑暗的空間中學生什麽也看不到。敞開的木門透出的光線並不明亮,即使門內同樣冰晶滿地,仍是有好長時間他只能靠著感覺慢慢向裡走去。
“好友怕黑嗎?”
“怎麼會。”
“那爲什麽要點燈?”
“……想看看你。”
“什麽?”
“沒什麼。”
“這些事情你要管到什麽時候才算結束?”
“這……學者……”
“算了,當這邊的什麽也沒說。”
“抱歉,好友。”
“就這樣決定了,三個人一起!”
“同學……”
“麻吉的……”
“同進退,誰都不許死!”
“那個約定你還記得嗎?”
“嗯?”
“結果到現在都沒去。”
“……會看到的……學者保證……!”
學生刀也不知道究竟是眼淚先掉落,還是聲音先停止。那些飄蕩在耳邊的,熟悉而又陌生的對話,莫名的讓他濕潤了眼角。他依稀辨別出那些聲音的主人,卻想不起來究竟發生過什麽。回憶零星四散,轉世后的他唯一記得的,大概就是面對學千秋時候的那種感覺。
“我一定是從前世就開始喜歡你了。”
他記得他這樣說的時候同學的表情羞澀中有著愧疚,然後都慢慢變成了夾雜著痛苦的幸福。
就連這個樣子他都覺得熟悉,他想,他前世也一定是用著相似的眼神看向自己的。
明明彼此都是心甘情願,學千秋卻總會愧疚。學生刀不喜歡他的愧疚,當他露出那有點兒猶豫憂鬱的表情的時候,他就會毫不猶豫的吻上他的唇,糾纏他的舌。
然後他們就都有些沉溺,很甜,很溫暖,很柔軟,很……
很傷心,因為都是夢。
學生刀早已忘記最後見到學千秋是什麽時候了。他忘記了那時他的表情,他的動作,他的聲音,他的容貌,甚至是,他和他分開的時間。
他不記得他和他分開有多久了,正如他不記得他究竟尋找了他多久。但他卻總還記得要找他,要找到他,要見到他,要再次……
“有時候,這邊的以為這輩子都再也見不到這張面容了……”
冰晶的下面是冰晶,冰層的裏面是冰層,在一層又一層根本無法用一個人的力量化開的冰雪中間,適應了黑暗光線的他看到了那張熟悉的面容。
淺灰的眉梢,柔和的眼角,淡粉的唇線,圓潤的下顎。
和記憶中毫無二致的容顏真實的出現在他的面前,他忍不住用手指輕輕撫上他的額頭。那唯一裸露在冰凍之外的頭顱,如同祭品般毫無生氣的緊閉著眉眼,并透露出死亡的溫度。
然而學生刀的眼中卻浮現某種難以言喻的熱切,他撫著他的臉,一遍又一遍,絲毫不介意那並非生者的僵硬與冰冷。他蹲下身,用和頭顱同等的高度凝視那緊閉的雙眼,想像他睜開時的樣子,懷念他明亮而透出溫柔的注視,幻想著他曾經與他的回應。
“深棕的瞳孔,偶爾會映出錯覺一樣的血紅色,一閃即逝。
“總是很溫柔的眼神,被同學看的時候會覺得全身都很溫暖,從來都沒有嚴厲的注視過任何人,望向這邊的時候還總會臉紅……
“喜歡笑,喜歡看著這邊的發呆,被說破的時候就會害羞,然後就容易說錯字,而且連耳朵都會紅起來,但卻不會因此而迴避自己的心意。
“凡事喜歡自己扛,不說痛苦,面對我們的時候只會微笑……
“很傻,但是又讓人討厭不起來,不,這邊的根本沒法拒絕你的任何要求。
“喜歡你啊,同學的,這邊的這樣是不是變的和你一樣傻了……?
學生的手指沿著同學的臉部輪廓慢慢下滑,額頭,臉頰,鼻翼,下巴,最後他按住他柔軟而冰冷的嘴唇來回揉搓。
“這是我和你最近的距離了,是麼……”他抵上他的額頭,鼻尖對著鼻尖。
“同學總是不肯睜開眼睛……這邊的已經很久沒有見過你微笑的樣子……
“有點想念……
“不,會再見到的。
“同學說過要一起打雪仗,我們還沒有實現這個願望,所以一定還會……
“再見……”
他閉上眼睛,吻上他的唇,冰冷而滿是冰雪味道的雙唇沒有給他任何回應,只是耳邊卻傳來細碎的破裂聲。
剛開始是輕微的,恍若錯覺的碎裂聲,而後越來越大的冰塊破裂的聲音不斷衝進耳膜,即使想要裝作聽不到,緊貼著的嘴唇卻產生了輕微的顫動。
學生刀沒有睜開雙眼,他不去看那正在產生巨大裂痕的冰封住學千秋的冰層,不去管從黑暗的頭頂紛紛掉落的大小不一的冰塊,也不去感受地面的震動和身體被砸傷的疼痛。他只捧住那冰冷頭顱,默默的親吻,直到嘴角的鹹澀與血腥味道沁濕了彼此的舌尖,染紅了那過於蒼白的色澤。
他也未曾睜開眼眸。
他僵硬的保持著那個姿勢,任由越來越巨大的冰屑衝擊著自身和整個空間,直到空間破裂,掉落深淵,徹底失去意識。
他也沒有睜開過。
因為他知道,睜開了,一切就都會消失不見,哪怕是虛假的,冰冷的人偶,也都將不再有真實感。
“我要一張前往……薊城的車票。”
“……可是先生您剛到金陵,薊城是您來時的方向……”
“哦,那就換個地方吧。”
“呃……”
“隨便什麽地方都好,只要今天發車就可以,謝謝。”
再次踏上列車的學生刀回頭看了一眼這座他剛剛到達而馬上就要離開的城市,赤黃的夕陽映照在古舊的牆壁上有著說不出的沒落,像是剝落的濃妝,不忘往昔繁華,難容今朝新彩。僵持的一如夢中的自己,再不願放手,也終究不能回去。
不過沒關係,學生刀嘴角不知對著誰露出溫柔的微笑。總會找到的。無論再翻越幾次那樣的冰山,或是荒漠,叢林,甚至上天,入地。哪怕每次都是在瀕死的前一刻才能找到,哪怕每次都僅僅只能觸摸到他的額頭,哪怕每次都如同做夢一般在死亡后蘇醒……也沒關係。
因為此時的學生刀唯一擁有的就是時間,十年,二十年,三十年,這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無論到何時,他絕對不會放棄。
這邊的會一直找,一直找,一直找,直到同學再也藏不住,再也沒辦法躲開,直到同學肯睜開雙眼,沖著這邊的微笑,直到你擁有呼吸,不再冰冷,然後溫柔的叫我,
“好友……”
白飛凡- 神秘採花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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